灭亡
灭亡
犹如从幸福的童话中瞬间跌落，大婚时的那一吻，成为了我恍如隔世的记忆。从此之后，我的人生便再也没有了安稳可言，甚至于找一个安心睡觉的地方都成为了奢望。我知道，我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坚持下去，可是我真的好累好累、好累好累啊……
……
冰冷的细雨静静地落下，这几天来，青青就这样阴沉地站在窗前一动不动，什么也无法去想。其实她明白，伴随着夫君的横死，清廷也一定会抓住这次机会迅速出兵，无论是为夫君报仇，还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清廷抓住，转眼间，需要她做的事已然太多太多。尽管青青什么都明白，但这几日里，她还是不受控制地任由着锥心之痛与曾经的回忆一遍遍地占据着她的脑海……
“……青青，你……还是哭出来吧……”何惕守见精神恍惚的青青站都站不稳，便扶过来说道。
“我……我……呜呜——”
“青青……”
袁承志死后，济王势力也如悬崖般急转直下，大清的摄政王多尔衮听闻了袁承志的死讯，便第一时间委派肃亲王豪格统兵进攻勃海一线，同时，又命自己的亲弟弟——豫亲王多铎率领大军直扑济王的首府德州，大有一举攻灭山东之势。在神水大会血腥的阴霾下，朱帅锨面对着不留一丝喘息之机的清军，也只得硬着头皮集结主力，一方面派遣沈凌霄和南宫黎死守德州的门户吴桥。同时又派南宫黎的父亲孟述西攻丘县，以求打通与程青竹义军联络的道路，然而，清军凭借着连克大顺和刺杀袁承志的威势，正处于士气高昂之际，孟述在连战连败下军心大乱，最终只得仓皇退回德州。
青青永远无法接受袁大哥的离世，在何惕守的怀中哭成了泪人，这几天来，袁承志的死讯与清军大举攻伐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济王境内。何惕守抱着青青，却不知要怎样将这些事情说出口，只能在青青哭得更厉害的时候将她搂得更紧。
不知过了多久……
“何姐姐……这几天……清军有什么动作吗？”青青弱小地埋在何惕守的怀中，突然间，伴随着戛然而止的啜泣声，青青也意识到，她已经没有时间去耽搁了，巨大的责任压着她，她也只能顶着心中彻骨的悲凉，用老了十岁的声音冰冷的询问着。
“这……”
“……宛儿呢？”
“……宛儿姑娘被大王召见了，现在……也应该快回来了吧……”
“何姐姐……”青青一动不动地顿了数秒，虚弱地说，“……何姐姐，你就放心吧，我的承受能力没那么差，来，快把这几天清军的行动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快点……呜呜！快点讲清楚了。”青青一边抽噎着一边说道。
“……嗯，好。”
……
自1644年5月，济王政权建立起，朱帅锨无奈地审视着自己的烂摊子。早在暗弱的南明朝廷拒绝支援、清廷席卷北方后，以反顺为旗号的济王政权便已丧失了它诞生的意义，而由地方权贵们把持的小朝廷天然受到阶级属性的影响，他们各怀鬼胎，派系林立，注定无法整合全部的力量。因此，在清军主力与大顺死磕无暇东顾的宝贵时间中，虽有袁承志的横空出世、沈凌霄的赤胆忠心、焦宛儿的千机百算，但这些与济王政权的先天属性和体量劣势相比，仍然是杯水车薪。而随着袁承志的猝然离世与清朝两路大军的全面进攻，济王政权也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吴桥的战报像河水一样一篇又一篇地递来，沈凌霄面对着多铎的大军已逐渐支撑不住，在正规军都派往前线的窘境下，朱帅锨只得命令焦宛儿等地方郡守速赴属地招募乡勇，以求尽速支援中央。萧瑟的道路上，宛儿生怕青青出事，便也将她一并带着走在前往胶州的路上。
“宛儿，我还是去东昌吧。”
马车内，青青原本仍沉沦在回忆中颤着凉气，然而当她了解了如今的危局后，却又仿佛在一瞬间成熟了起来。或许在青青的内心里，她从未做好准备，但无论如何，接下来的路，也必须要靠自己艰难地走下去了。
“怎么了？”宛儿微微皱着眉头，看着青青冰冷的脸庞，根本放心不下。
“再怎么说，我也是袁大哥的夫人，我去东昌之后，对募兵应该也能有所帮助。更何况……袁大哥还有些遗物，我想去整理一下。”
“青青……”
“不必再说了……宛儿，此役之后，我们有的是机会再见……”
宛儿知道，青青比谁都需要温暖，然而看着青青决绝而悲凉的身影，同情之中更是隐隐涌现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宛儿在直觉的驱使下，拽着青青的衣袖不想松手，温青青却面如死灰，强行挣脱开来……
“宛儿……你放心吧……大仇未报，我是不会自寻死路的。现在的局势十万火急，你也快去胶州吧。宛儿，这次你就听我的好不好，现在我们真的没有时间耽误了。”苍凉而果决的声音下，青青强行挤出了一个微笑，接着，她又像感觉到了宛儿想要留住她的心思一样，转瞬间便运起轻功匆匆离开了……
“青青！青青！”宛儿想追过去，却已被甩得老远，荒凉的树丛中，只留下了她不知所措的身影，她多想一直追下去，一直守护在青青的身旁，然而更大的责任却使她最终停了下来。德州的军情十万火急，胶州也有太多的事情等待着她，从前的金龙帮，现在的胶州府，宛儿的人生似乎从来都没有一丝一毫任性的余地，她只能朝着胶州的方向，在一片未知的迷雾中，全速地行进着……
青青，我们就此别过，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啊……
……
几乎没有片刻的休息，青青风尘仆仆地来到了东昌。此时，东昌的军力早已被抽调干净，青青找不到现成的支援，便想立刻联系当地的留守官员组织募兵。然而，随着济王战事不利的消息一个又一个地传来，整个东昌上至官员下至百姓，也基本都没了继续抵抗的勇气。青青看着寥寥无几的队伍一筹莫展，而就在这时，一条她最不想看到的战报，却也悄然间传遍了东昌全境……
勃海一带，主力缺失的济王势力面对豪格的大军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抵抗，仅仅十日内，清朝的北路军便连克利津、莱州，直逼登州，转瞬间，济王政权已经失去了近一半的领土。许多原本支持济王的财主们都意识到大势已去，纷纷投降了清朝。而在吴桥，沈凌霄部固然英勇无畏，但在多铎优势兵力的进攻下也只得步步退守至吴桥城内，随后多铎便将吴桥围了个水泄不通，同时抽调兵力，进攻济王势力的大本营——德州。
袁大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一个又一个办法在青青心中闪过，却又被她一一否定，青青纵然有满腔的怒火，却也只能看着时局在向自己最不希望的方向发展着，深深的无力感无时无刻笼罩着青青，已使她的悲伤堆积到了极致。
不！不要哭！
我从未坚强，但却只能坚强。
……
德州城内，济王府。
“怎、怎么办？大家快说！怎么办啊！”德州城外已是狼烟四起，朱帅锨已顾不上自己的仪态，焦急地问着台下的大臣们。
“大王……现在多铎进攻德州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清军势大，我们要不要……”
“大王，德州城防坚固，粮草充足，或许我们尚有一战之力。”
“大王！我们一直对弘光帝称藩，不如我们立刻突围，南下投奔明朝！”
“万万不可！”卞光宗终于走到了台前，说道，“自古以来，从来没有寄篱别国还能当君王的事情，如果我们投奔明朝，不免要成为他们真正的臣子。而且这一年来大清势如破竹，弘光朝廷却内斗不止，若明清交锋，只怕也是大清吞并大明。我们与其受两次折辱，不如只受一次。更何况现在我们若是出走，怕是刚擡脚就要发生巨变，谁又能保证我们能安全到达明朝呢？至于与满清正面对抗，丘县和北路军的下场大家也看到了。所以，我们现在唯一的出路，便是投降清朝。”
“可是……如果女真人不接受我们的投降该怎么办？”济王问。
“不会。如今南明、闯贼、献贼皆尚在。多尔衮为大局考虑，也非接受我们的投降不可，并且还一定会对大王有盛大礼遇。”
“卞光宗你给我住嘴！大王！女真人食言而肥，况且您本身就是明朝宗室，他们能杀太子就敢杀您啊！”
卞光宗没有理会沈荣，而是转过头来继续对朱帅锨说道：“大王，臣等尚有万贯家财。只要大王投降后臣稍作打点，便可保大王无虞。”
朱帅锨看了看阴沉的大殿，已无暇整理散落的奏折，虚弱地说：“寡人只想问最后一次，我们……现在还能击败多铎吗？”
“这……”
“绝无可能！”卞光宗大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