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剑坠
作为久别重逢的见面礼,封澄请人吃了一碗馄饨。
来得太突然,馄饨摊子还没支起来,封澄婉拒了老板支摊子的动作,捞着一碗馄饨,寻了个无人的门槛便坐这了,赵负雪抬眼看着封澄垂下来的小腿,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似乎有些迟疑。
他实在不像是在门槛上吃饭的人,老板小心翼翼道:“我还是把摊子支……”
话音未落,一道白影闪过,赵负雪竟就这么坐在了封澄的身边,手中的馄饨连晃动也未晃动。
“在门口吃饭,”他道,“会更好吃一些吗?”
封澄吸溜一口馄饨,摇摇头笑了:“不会,只会觉得很亲切。”
亲切?
“当年我惹了事,我师尊生气,便罚我跪在外面抄书。若是磨洋工,便滚到门槛上吃饭,只叫我丢人丢够了再说。”
能听到封澄的少年琐事,赵负雪暗暗地有些发酸:“……当真严厉。”
封澄哈哈大笑:“是有些,不过他以君子之腹
度小人之心了,坐在门口丢人这件事,若是对付年轻时的他,说不定还有效,我是一点儿都不怕。不过几日,我们几个狐朋狗友便约在门槛碰了头,再过几日,忘了谁一时口角打了起来,结果把他的院门打塌了。”
赵负雪:“……”
封澄道:“你猜他看到后是什么反应?”
赵负雪摇了摇头:“想必不是好话。”
封澄道:“这样,我给你学一下。”
她端着碗筷,随即神色一变,露出了一幅不染凡尘、矜持且清冷的表情:“逆徒。”
这副表情由她做当真是好笑,赵负雪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封澄接着道:“——然后我们几个就全都被罚去扫学院了。”
赵负雪艰难评价:“很有活力。”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笑了。
“好热闹,”他道,“想必是很好玩的。”
封澄笑而不语。
赵家家教甚严,即便是在桌上仍要礼数+周全,端着碗在门口吃饭几乎能称得上是无法无天之举,赵负雪平静地吃完了一碗馄饨,拍了拍衣袖站起来。
将碗交还给老板后,封澄便接着向陈氏山庄走去,赵负雪跟在身后,锲而不舍地问道:“古安有什么正事要做,值得你从洛京赶回来?”
封澄被他念得心烦,回头瞪他,刚要加重些语气,赵负雪便低头,有些委屈地看着她。
她的话登时被憋了回去。
“……我要去见一个旧人。”封澄想了想,斟酌着道,“这个人,可能不方便给你见……你别露出这副表情来,说不方便就是不方便,你问我为什么?”
封澄沉吟片刻,道:“打起来,伤到你不好。”
赵负雪:“……”
原来是这种旧人,赵负雪放了一边心,却又提起来另一边的心:“既然如此,我更要见了……”
封澄一路与赵负雪喋喋不休,终究还是到了陈氏山庄门口,陈氏山庄众弟子本在门口戒严,见到封澄,却不约而同地上前道:“封姑娘,家主有请。”
封澄与赵负雪对视一眼,赵负雪轻轻摸了摸鼻子,封澄一边上山,一边道:“亏你想得出劈石这损招……这下可好,陈风起一定以为是我劈的。”
赵负雪自知理亏,任凭封澄数落。
雨夜中的颛安峰森然巍峨,魔气与血气一道飙飞,此时此刻,却寂静安然,封澄走上山去,叩开了紧闭的殿门。
坐在首座的是个有些苍老的中年人,见封澄走进来,他笑了一声。
这笑意里很难说是什么成分,说是嘲讽也像,说是高兴也行,陈风起道:“你既然已经离开古安,为何又要回来?难道是特意来瞧瞧我家的碑铸好了没有?”
短短几日,一个天真热忱的少年便被折磨成了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封澄竟然有些怀念起那个张口爹闭口爹的陈云来,她道:“事出有因,我会赔的……你这个眼神好像在怀疑我?”
陈风起的喉咙有些沙哑,似乎是许久未说过话了,他看着封澄,样子还是暮气沉沉的样子,眼睛却是隐隐地亮了起来,他呛道:“不是怀疑,是肯定,这石头我花了一千两黄金从西面运来,你上哪掏这一千两黄金?”
封澄理直气壮地指了指一旁的赵负雪:“记赵家账上。”
反正这次就是赵负雪劈的,记赵家账上一点儿也不冤枉。
陈风起还要再呛,赵负雪的剑却隐隐出鞘了,他眯着眼睛,大有陈风起再说一句,便把他当场劈了的趋势。
忽然间,殿内传来脆生生一道童声:“爹!”
封澄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孩子拿着把小木剑,跌跌撞撞地从后面跑了出来,陈风起一怔,随即面上便是说不出的疼惜:“孩儿来,来爹这里。”
小孩儿乖乖地由他抱起来,封澄好半天才控制住自己的震惊,她指了指小孩,难以置信道:“你,你生的?”
这才短短几日,连孩子都出来了,封澄大为叹服,陈风起却急道:“我如何能生!这是我堂兄的长子,我抱来教导了!”
赵负雪盯着奶牙未长全的孩子,又看了看老态横生的陈风起,封澄心中有数——这个堂兄,想必不是陈风起的堂兄,而是陈云的堂兄了。
她奇道:“为什么便想当爹了?”
陈风起抱着孩子,掂了掂,良久,才道:“我试着把自己放在我爹的位置上……看看会不会做得和他一样好。”
他苦笑一声:“目前看来是不行……我永远没法成为他,他做得太好了,除了他临死那一日,他一直是最好的爹爹。”
这番话,陈风起此时也只能同封澄说一说。
陈絮抹去了陈云这个人的存在,将他加诸于父亲的枷锁上,陈风起强笑两声,一转话题道:“我知道你不是特意来劈个石的,说,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