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救我
此言一出,原本就一片死寂的堂中顿时更加死寂,沉默得几乎落针可闻。
众人心惊胆战地把头埋了下去,竭力将存在感降至最低,以防赵负雪或赵年动手,把在场的所有人统统灭口。
良久,赵年抢道:
“满口胡言,胡乱攀咬!尊者为人正道,唯恐银线虫之物作乱民间,你不老实交代不说,竟敢信口雌黄!看来也不必审你了,来人,带去地牢!”
两人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沈怀玉的双肩,正待将人拖出去时,赵负雪突然道:“停手。”
几人心惊胆战地放下了扣在沈怀玉双肩上的手。
赵负雪轮椅停在了他的面前,沈怀玉呛咳两声,费力地抬起头道:“尊者被说中了痛处,终于打算灭口了?”
一人坐,一人跪,一人满身脏污,皮相烂成一团,一人白衣如雪,端然如同谪仙。
赵负雪静静地看着他,沉水似的眼底似乎有隐晦的深色,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怀玉,片刻,忽然笑了笑。
这笑意如同明月似的,晃得人几乎眼前一花,赵负雪俯下身去,唇角的笑意晦暗不明。
“我不杀你。”
沈怀玉一怔。
他好像是窥到了血肉的雪狼一般,笑意几乎是嗜血的。
“我要你带着这张脸,重新回到她的面前。”
沈怀玉一刹那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然冲向赵负雪,却被面无表情的侍从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他死死咬牙,震声道:“你这个畜生——!”
被当众怒骂,赵负雪反而半丝不恼,他微笑道:“她喜欢你的脸。”
分明是陈述句,而偏偏沈怀玉眼歪鼻斜,皮肉绽开,脸下的血肉中似乎还有虫蛀的空洞,显然是与美人二字搭不上半分关系,这话一出口,便逼得他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赵负雪看得分明,一时有些懒怠。
沈怀玉不肯说,定然是有着受制于人的死穴,种种冒犯之言,与其说是怒极,不如说是求死。
赵负雪偏不会随了他的愿。
说到底就是小孩一时贪嘴,年轻不知数,赵负雪缓过当时那阵怒极之后,反倒有些懒懒的,觉得自己和这一个挣扎不出波浪的凡人费神属实不值得——即便封澄实在喜欢,他又能活几年?
把那神气的小将军逼得慌了神,才是不值得。
他想起封澄那番焦急模样,神色稍霁。
于是赵负雪懒懒道:“把他关下去养伤。”
赵负雪这几日也自觉想明白了。
师尊,是管不了她内宅事的。
封澄已经羽翼渐丰,像是刚亮刃的利剑一样,早晚会灼目到不可逼视的程度,到那时天底下的
野男人像杀不尽的野狗一样前仆后继。
处死了一个沈怀玉,还会有一个沈抱玉,沈拥玉。
若能制住她乱招摇的色心,将人好端端地留在他的羽翼之下,关起门来杀了,并非宜行之措。
死,也要死得其所才行。
待封澄再次回到长煌——赵负雪垂着眼睛,极冷的笑意一划而过。
他会让她知晓的,没有任何人能站在她的身边。
在反咒解开之前,他不死不休。
“长煌有信送来没有?”并不在乎身后沈怀玉的咒骂咆哮,他转过身去,侍从忙跟在他身后,恭敬从容道:“这倒没有,姜少主倒是时时来询问尊者身体安泰。”
侍从说出这句话,小心翼翼地抬头,一抬头,便见眼前这个俊极的冷脸美人嘴角翘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
这一笑,并非是方才那副令人大气不敢出的皮笑肉不笑,而是真正的,心情很好一般的笑意。
侍从看得呆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赵负雪方才说——
“说我缠绵病榻,就差被气死了。”
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从赵负雪嘴里听到“就差被气死”这几个字。真令他恼火的,不是被扬了便是被整了,这话说得不像是怒斥,反倒像是埋怨。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轮椅走远,一时间,眼角与嘴角同时抽搐。
此时此刻,他心头只有一个想法。
尊者这是在很隐晦地示弱。
虽说闹得很隐晦,但他也是侍奉多年了,多多少少,察言观色的本事还是练了出来。
和谁示弱?他需要和谁示弱?是谁叫他宁愿示弱?是谁吃软不吃硬,犟得非得他示弱?
那个一本正经的小姜少主么?
荒谬。
——侍从只是想了想,便觉得小命即将不保,连忙止住脑中乱飞的思绪,滚出去回禀了。
***
在军中半月有余,封澄第一次收到了京中姜徵的信件,她坐在牛油灯前,就着昏暗灯光,琢磨着姜徵一手端正的簪花小楷,横看竖看,看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