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3章第193章
第193章第193章
沈听宜与莲淑仪不睦,宫里人谁不曾耳闻。
郑初韫掀眼,面容沉静,语气平淡:“即便如此,莲淑仪所说的这些,又有什么证据呢?”
“唐妃,本宫知道你与昭妃交好,你心里急于找出害昭妃的凶手,可本宫,有什么理由害昭妃?”
唐文茵轻扯了扯唇:“殿下,难不成妾身能买通所有玉照宫的人,逼迫他们指认吗?不论旁的,敢问殿下,妾身又有什么理由攀咬您呢?妾身是奉陛下之命调查,有了这些证据,可殿下却觉得口供都是假的。殿下不信妾身,难不成要觉得妾身会故意陷害您吗?”
郑初韫眉心一跳,唐文茵却不给她再次开口的机会:“殿下应当还记得闲云吧?”
闲云?乍一听到这个名字,郑初韫还没反应过来。
唐文茵徐徐道:“当初闲云死在了衍庆宫,虽说也没有明显的证据,可所有人都以为是贞妃。贞妃当时有孕,无暇顾及此事。后来被查出的冬也,是沈庶人的耳目,这一点证据确凿。闲云是淑妃的婢女,淑妃生前与沈庶人是手帕之交,因而淑妃病逝后,闲云同沈庶人来往亲密,此事后宫皆知。”
她说了很长的一段往事,话锋忽然一转:“闲云的死,同时打击了贞妃和沈庶人,贞妃被人怀疑,因此禁足,而沈庶人则失了亲信。”此事,两位宠妃的矛盾也被激发扩大,谁获利最大?唐文茵没有明说,但任谁都能听出她的意思。
“沈庶人被废后,长乐宫的一众宫人都进了宫正司受审,长乐宫的掌事太监周长进吐露出一些事情,他说闲云在失踪前,曾给沈庶人写了一张字条,可惜他不识字,那字条也被沈庶人烧了,只是沈庶人因此发怒,叫人看住了司药司,然而等了一夜,都没有等到闲云,甚至整个尚食局也没有找到闲云的身影。这之后,闲云的尸首就在衍庆宫被人发现了。”
唐文茵不紧不慢地说着:“闲云死后,她的屋子被翻了个底朝天,却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找到。妾身最后一次见到闲云,是在御花园,她见到妾身时急匆匆的模样,妾身问她怎么了,她说淑妃的忌日要到了。”
“可妾身不记得淑妃忌日,还是殿下提醒妾身,淑妃的忌日在十一月,而非三月。妾身知道此事后,还问过殿下,闲云说这句话是不是想告诉妾身什么,或是向妾身求救,不过当时殿下让妾身不要多想。妾身也的确不曾再想下去。”
她看着郑初韫,忽然止住话头,语调轻柔:“殿下,妾身其实很敬佩您。您之前说的不错,您在妾身心中,一直是一位处事公正、贤良淑德的皇后殿下,妾身打从心里尊敬您。妾身自知能力浅薄,可殿下却给妾身锻炼的机会,让妾身处理宫务,做错了事,您还会替妾身求情,给妾身改正的机会。”
郑初韫试图从她面容上找出虚假、伪装的痕迹,可她没有任何发现,就好像,这些都是唐文茵的心里话。
唐文茵没有管她信不信,继续说:“可惜殿下百密一疏,棋差一招。”
她稍稍停顿,“闲云其实一直听命的人就是殿下,是殿下让闲云与沈庶人来往频繁,也是殿下要了闲云的性命。淑妃的死、沈庶人的小产、还有合湘的死。”
直到听到最后这句话,郑初韫的脸色才有了变化,不是细微不易觉察的小变化,而是陡然大变。桌案后,一直沉默着的闻褚也擡起了头,掀起眼望过来。
后面的话,唐文茵觉得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她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将位置留给了帝后二人。
“皇后,你惯来聪明。”闻褚先是夸了一句,继而道,“朕自觉不曾亏待于你,也从未在人前落下过你的体面。历来帝后,都是相互扶持,虽不能白头偕老,却能死后同穴,朕与你,本也该如此。”
郑初韫心底一震,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
闻褚仿佛没察觉到她的注视,将眼神落在了不远处轩窗旁的木樨花枝上。光线晕在琉璃瓶上,折射出五彩的颜色,娇小的木樨花在翠绿的叶片间星星点点的绽放着。
透过它,闻褚恍然间回到了从前的时光,声音也像是沉浸在回忆之中,显得十分缥缈:“皇后,你的所作所为,朕都看在眼里,你有你的顾虑,有你的考量,也有你的责任。你怨朕也好,怪朕也罢,朕都不会动摇你的地位。大陵没有废后的先例,你可以因此有恃无恐。”
郑初韫蓦然攥紧了袖子,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废后?为什么会提到废后二字?
她嗫嚅着嘴角,终究是没敢问出口。
“有些事,旁人或许不知,可作为皇后,你却会知道。”闻褚的视线从木樨花上移开,“朕对于合湘是什么心思,你不知道吗?你知道。五皇兄对于合湘的心思,你不知道吗?你也知道。”
“你侍奉在母后身边,即使母后不说,你也能用眼睛看出来。合湘是母后身边的宫女,旁人以为朕对她有心思,却顾忌母后而不曾将她要到身边伺候,可朕若是有这个心,不用朕说出来,母后都会替朕操办好一切。”
唐文茵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这些事情,她一概不知。她只是在御花园的桂花树下找到了闲云藏着的一个木匣子,其中记录了闲云为郑初韫做过的事,里头简单地提到了合湘这个人。
合湘是孝德皇太后身边的小宫女,据说是导致太后与陛下发生争执,最后母子离心,以太后离宫为最终结果的那个人。
她还以为,太后拆散了陛下和合湘呢,原来,竟不是。
还有陛下口中的五皇兄,应当是先帝的五皇子,如今的肃亲王。
她心里想着这些,也没漏掉闻褚的话:“五皇兄为了合湘,拒了父皇赐下他与贺家的婚事,因此被贬出长安,临走前,他托我照顾合湘。为了保全贺家的脸面,此事并未公之于众,知晓的人寥寥无几,皇后,你是其中之一。”
“朕初登皇位,诸事繁杂,朝堂上堆积着许多政事,后宫里耳目众多,沈氏也被人谋害小产。母后还要为三皇姐之事烦忧,管理后宫难免力不从心,便同朕商议着,将所有的权力交到你的手上,给了你所有的信任。”
闻褚的语气稀松平常:“朕将合湘调到御前,一是护着她,二是五皇兄给朕传了一封信,不日要回宫。宫里因着合湘到了御前一事生了许多谣言,朕让你处理此事,甚至只让合湘去你的凤仪宫,因为朕答应了五皇兄,会给他和合湘赐婚,以后,合湘就是你的妯娌。”
不止如此,他还让郑初韫教导合湘处理宫务。合湘是宫女出身,以后成了王妃,定是要执掌王府后院的,郑初韫是世家贵女,又是他的皇后,所以他很放心地让郑初韫来教导合湘。
可惜的是,郑初韫没有他以为的那样聪明。他没有明明白白告诉她,合湘以后会嫁给肃亲王,会成为她的妯娌。
郑初韫听到这里,无声一叹。
她以为自己能懂闻褚的心思,所以对于合湘也一直很和气,可闻褚让她教导合湘处理宫务这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尤其是看到御前的人对合湘格外恭敬的态度,以及合湘那一身朴素却贵重不输于后宫嫔妃的穿戴时,她忽然开始信了那些谣言。
她不在乎谁是宠妃,只在乎自己的位置和手上的权力。合湘成为后宫娘娘也无妨,可她怎能染指她的宫权?
她不知道肃亲王的生母柔妃不愿自己的儿子娶宫女出身的合湘,所以在柔妃等人的教唆下,她让人将合湘骗去了颐华宫偏殿,让柔妃一杯毒酒赐死了合湘。
郑初韫心念陡转间,闻褚淡漠地看过来,“朕以为,有些事,不需要朕亲口告诉你。”
合湘死后,他才得到消息,可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郑初韫。柔妃是先帝的嫔妃,又是肃亲王的生母,出于孝道伦理,他无法处置于她。
可太后可以。
所以不久后,孝德皇太后便以为先帝祈福为由,带着先帝的所有嫔妃,还有年幼的皇嗣们出了宫。
关于合湘的事迹,他也下了封口令。于是,便有人传出他是为了合湘,与太后离心,导致太后离宫这种谣言。出于种种原因,他并没有制止这些谣言,也因此,许多人都相信了。
郑初韫也是如此。
她不知道合湘死后,为什么闻褚会流露出那样悲痛的神情,又为什么下令不允许宫中人谈论合湘,最后还将合湘的尸首送到了宫外,连她也不知道葬入了何处。
然后渐渐的,所有人都忘记了合湘这个人,他也从未提起过,就好像,合湘从未存在过世间。
她也曾怀疑,也曾后悔,可为时已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