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死后的信
“回纥王子都能被裹挟,以郜国公主之尊,牵连谁会是难事?更何况……我想郜国公主与昌邑郡主更乐见的,应该是你去和亲的命运。”
“会不会……这也是朝廷的意思?”
既然朝廷可以授意她,自然也能左右昌邑郡主。
崔扶风摇头道:“公主府针对鸣鹫,是在朝廷与回纥的矛盾激化之前——甚至,就在郜国公主去世后一两天,他们已经在河湾准备好了烤焦的芭蕉叶,开始设局将鸣鹫引入其中,最终以金箔珠花作为证物,彻底将罪名扣死在他头上。”
“那么,为什么他们要选择收益最小的鸣鹫?原因究竟是什么……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两人思索着,慢慢回溯着转折点。
“郜国公主出事那日,昌邑郡主过来找我们争吵,尚不知道鸣鹫就是杀马的人;但出事后一日,他们就已经确定设局针对鸣鹫……那么,问题很可能出在那日昌邑郡主过来闹事、而鸣鹫追着她大骂的那一幕上。”
崔扶风的猜测,让千灯脑中一片透彻,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一个字:“信……”
崔扶风看着她微挑眉头:“信?”
“是的,因为我娘临终之前,曾经嘱咐我有一封信,但我至今未曾寻到,牵挂在怀。所以,那日水榭外,我清楚地记得,鸣鹫追出去后,提到过‘信’!”
这话一说,崔扶风也想起了此事。
当时鸣鹫看到凌天水也是候选人之一后,对骗他候选的郜国公主气愤难平,追出水榭对着昌邑郡主叫骂——
“别跑这么快,替本王子带句话给你娘!信都写好了,是想逃哪儿去啊?无论躲什么鸡脚狗爪里,反正我饶不了她!”<
千灯断定:“所以,鸣鹫在潜入公主府之后,一定是看到了一封信,所以他才会说,留信的人要躲到犄角旮旯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何昌邑郡主当时听到‘信’毫无异常,等到郜国公主出事后,才开始针对鸣鹫?”
“大概是因为,那时候‘信’还没出现,所以昌邑郡主也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但郜国公主去世后,‘信’出现了,于是昌邑郡主明白了,鸣鹫知晓这封信的存在,他就是潜入公主府闹事的人。所以,无论鸣鹫是否知晓信的内容,他们都得让鸣鹫闭嘴,杀不掉他,就将他赶出长安。”
“去世后才出现的信……”疲惫加上高烧,崔扶风目光微显困倦涣散,但推论至此,他的面容还是挂上了浅淡笑意,“看来,信的内容,已经呼之欲出了。”
“对,郜国公主之死有了结论,商洛的下落,应该也可以确定了。”
千灯放低了声音,等到他慢慢合眼睡去。
她摸了摸他额上的帕子,换了一条上去,将已经温热的那条换下来,在盆中绞到半干。
她慢慢想着崔扶风的话,想着郜国公主漂浮在水上的尸身,想着她闭不上的眼睛,不觉出神。
外面脚步声响,珍珠从前堂端了热粥过来,顺便禀报:“县主,外面有位郎君求见,这是他递来的名帖。”
这倒是奇了,长安走终南捷径攀附权贵的人很多,可走她这个孤女门路的,还真从未见过。
千灯抬手接过名帖,打开一看,顿时啼笑皆非。
只见上面几个大字写得歪歪扭扭,赫然是——
不给定金,那就给人。
千灯来到前厅,一眼便看见了架着二郎腿坐在堂上等候的人。
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郎君,面容棱角分明,五官端正犀利,乍一看有点熟悉,但细看眉眼和口鼻,又觉分明是个陌生人,越看越不信自己的判断。
直等捕捉到他眼中掩不去的张扬桀骜,千灯才敢肯定他是谁。
见她一直端详着自己,那人摸了摸脸,问:“县主还认得我?”
“当然,昨夜我遇险,不就是你从匪徒手中救了我吗?”
他咧嘴笑着,露出雪白的牙齿,配上那双比常人更浅些的琥珀色眼睛,闪闪发亮。
千灯查看了下他的伤势,军医最擅长外伤,他肩上的伤口包裹得十分妥帖漂亮。
这体魄真是强健到可怕,昨夜的箭伤虽没伤到要害,但这般贯穿伤,普通人怎么也得躺上十天半月的——崔扶风就发高烧了。而他却在上药包扎后就活蹦乱跳,除了左臂抬不起来有些不便外,跟没事人一样。
千灯问他:“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我要守在你身边,等你替我洗刷圆圈!”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身份一下子暴露无疑。
“放心吧,我会的。但如今你是瞒着朝廷混进长安的,躲在我后院中,还望你能尽量低调,最好不在熟人面前出现。”
他勉强应了:“行吧……”
千灯又指了指他肩头的伤:“还有件事,我们不能忽略。昨晚来袭的黑衣人,你心里有数吗?”
鸣鹫疑惑:“不是假劫匪遇上真劫匪吗?”
“哪有武器那么精良、又训练有素的劫匪?”
“那……那仙珠你可要小心啊!你想想你罪过什么人?”鸣鹫认真地告诫她,“这次我帮你挡了,下次谁会对你这么好?”
千灯道:“我在京中没结过这么大的冤仇。”
“谁说的,我不就是?”鸣鹫居然还理直气壮。
千灯正在无语间,听得门口传来凌天水冷冷的声音:“你还是留神点吧,对方毫无疑问是冲你来的。”
鸣鹫抬头一看从门口进来的凌天水,满脸郁闷:“我不信!”
凌天水坐下问:“如果那些人要对县主不利,那么看到她被劫掠后,应当坐看好戏,何必还要追上来绞杀?”
鸣鹫张了张口,脑子被说服的同时,嘴巴还硬着:“不可能,长安有谁敢杀我?”
千灯没说话,但心下首先涌上来的想法便是——
难道为了遮掩那封信的真相,昌邑郡主竟然敢杀鸣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