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殿堂之上
太子夤夜叩宫门求见,自然是出了大事。
皇帝先到紫宸殿,皇后匆匆梳洗,随即也过来了。
见太子身后还跟着千灯,两人皆是神情肃穆,知道定是发生了大事,帝后立即屏退了左右,询问究竟出了何事。
太子将今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千灯呈上那匣信件:“昌邑郡主如今已畏罪潜逃,这是从拆毁的密室中寻到的、未曾被焚烧殆尽的信件。”
见里面是埋在纸灰中的半残信件,皇后自然不会伸手进去掏摸,将整个匣子扣在了几案上,然后抬手取过最上面的一封——
它在香炉的最下面,应是最早被丢进去的。郜国公主专用的烫金牡丹信封厚实无比,仓促间萧浮玉只来得及撕成两截就丢进了火中。
而因为上面其他的信件将它闷在下方,密室又立即坍塌,信件虽烧得卷翘灰黑,但残存过半。
皇后将信封翻转过来一看,微微扬眉:“郜国大长公主给昌邑郡主的书信?”
原来萧浮玉第一个要烧掉的,是母亲留下的遗书。
皇帝示意拆开看看,皇后抖落信封上灰烬时,目光瞥过下方跪坐的千灯身旁,见她膝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缸,里面一对小红鱼缓缓游曳,十分赏心悦目。<
“这鱼缸,是哪里来的?”
千灯回禀:“这两条小鱼养在公主府密室之中,看着颇为古怪,因此零陵将其一并带来,想着或许朝中有人能知道其来历。”
皇后颔首,走到皇帝身旁,拆开信件与他一起看了看,两人皆是脸色大变。
皇后的目光盯在那两条小红鱼上,嗓音冰冷:“陛下,臣妾请明日公布此信于朝堂,让天下人皆知其中内情!”
皇帝见她持信的双手微微颤抖,知道她愤恨已极。再想想信中内容,他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掌,拉她在身旁坐下,道:“大长公主毕竟是朕的姑母,如今又已身亡,以朕看来,不如私下处置……”
“陛下拿她当姑母、太子当她是姑婆,可知她如此险恶,非但祸乱朝纲、谋害国本,还授意萧浮玉行使巫蛊戕害本宫,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如何能饶!”
帝后一路从潜邸相扶,共历多年风雨,皇帝膝下又只有太子一个成年孩子,两人的感情自然非比寻常。
看看伫立于面前的太子,又看看怒不可遏的皇后,皇帝略加考虑,便敲定了对郜国公主的处置:“皇后言之有理,朝中尚有若干依附郜国遗泽之人,更有人借其余威行事,朕若将其掩盖,如何拔除朝廷余孽,敲打那一干不识时务之徒?”
“陛下圣明!”皇后下拜,声音微颤。
皇帝将她扶住,抬头看殿外天色,已是黎明破晓。
千灯看皇后那神情,知晓这对小红鱼必定非同小可,便将水晶缸捧到几案上,叩首告退。
皇后却叫住了她,回头看向皇帝:“陛下,零陵于此案有大功,又深知内幕,今日朝堂之上,或可让她来揭发此事。”
皇帝准了,率先起身,四人同往宣政殿。
钟鼓声响,长安大街小巷坊门初开。
或骑马、或坐轿的朝廷大员们,从长安的千门万户而出,汇聚到大明宫含元殿前。
天色微明,文武百官按照东西分列,沿龙首道往前,两旁持灯引领的宦官如两条蜿蜒的明亮火龙,带领队伍过含元殿,至宣政门前。
此时天色已亮,百官整肃队伍,文官过日华门、武官过月华门,最终两班队伍分左右鱼贯进入宣政殿,严整以待。
钟磬声响中,皇帝升御座,太子于丹陛之下设座。
御座斜后方纱帘垂落,后方有锦缎珠光隐隐透出,百官们都知道,今日皇后也在。
帝后恩爱,互相倚重,偶尔朝中有大事,皇后也会来听取政事。
朝臣们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看来今日朝会,应当有大事发生了。
纱帘之后,千灯侍立于皇后身畔,望着殿中济济一堂的大员,全都是朝廷肱骨栋梁。文臣第一位便是崔扶风的父亲,门下侍中崔期思。
从未经历过这般阵仗,她心下难免有些紧张。
手背微暖,是皇后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示意她不要紧张。
殿上一应政事商讨过,地方情况、朝堂升迁、边关防务俱都落实,给事中禀奏政务已处理完毕后,皇帝才开了口:“昨日夜间,郜国公主府突起变故,诸位卿家可知?”
众人自然没料到,今日的朝堂大事竟与已故的郜国公主有关,个个面露诧异之色。
“零陵县主。”皇帝朝向纱帘之后,问,“此案与你昌化王府有关,你可能在此详细讲一讲?”
千灯定了定神,靠近了纱帘,朗声道:“是。此案发生于二月廿二,曲江池畔。郜国大长公主落水薨逝后,当时旁边只有我与府中一干夫婿候选人,公主府侍女又证明,在大长公主出事之前,郜国公主与我某个候选夫婿曾私下见面。
“大理寺卿崔扶风受朝廷所托,在我昌化王府彻查所有人,又有三法司介入调查,最终因为所有线索指向回纥王子鸣鹫,为全两国颜面,朝廷将其逐出长安,了结此案。”
虽然此案当日由三法司私下密审,但朝中人大多知晓此事,因此也不意外。
“但鸣鹫王子因此而与我交恶,趁我在祭拜父祖陵墓时劫掠了我,并暗地潜入昌化王府,以求洗脱罪名。
“此事为昌邑郡主所知,于是她暗地派遣人手潜入我府中,意图刺杀、擒获鸣鹫王子,并同时前往东宫,借助太子殿下信任,骗他前来,企图拿我一个违逆朝廷之罪。
“但鸣鹫王子之前曾潜入公主府,割掉马头吓唬大长公主,当时他曾看见公主枕下有一封绝笔信,崔少卿因此而断定,公主之死必有内幕。我们以此为据,终于从昌邑郡主口中诈出真相,而郡主也经由密室逃跑,如今不知去向。”
这一番话清楚明晰,由她简短述来,众人立知大概。
崔侍中一听自己儿子在其中大有作为,自然要询问细节:“请问零陵县主,适才照你所说,大长公主出事之前枕下便有遗书,是否有些古怪?”
见崔扶风的父亲开口,千灯隔帘对他行礼:“此事确实古怪,但并非鸣鹫王子妄言。因为昌邑郡主逃离之后,士兵们打开了书房,已搜捡到了一些信件,那封遗书便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