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血字 - 千灯录 - 侧侧轻寒 - 其他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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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血字

千灯赶到漕渠码头时,崔扶风已在现场了。闲杂人等俱被清走,他正率着大理寺衙役检验现场。

这超绝浊世的神仙人物,此时正贴近那不祥的血书,光华明灿的眸子一寸一寸审视着淋漓可怖的笔画,神情微显冷冽。

千灯的目光扫过“零陵县主杀我”六个血字,顿了顿后,走到崔扶风的身后。

“怎么样,死者身份确认了吗?这血书什么由来?”

“再看看吧,目前一切都还难说。”崔扶风回身与她一起并肩而立,低声说,“但,显而易见,这事肯定针对的是县主你。”

不远处的码头上,太子已处理完一应事务,回头看见她过来了,便撇下诸人来到她身边,压低声音问:“零陵,你最近与何人有过节吗?”

“应当没有。”千灯摇头。

与她有隙的郜国公主和昌邑郡主皆已不在人世了,她如今连王府大门都不怎么出,想不出自己与谁接触过,更别提结下如此深的冤仇。

“今日这一番风波已经搅动,怕是难免满城风雨,总之……你一切小心。”隔着帷帽薄纱,太子凝视着她朦胧的面容,“若有需要,尽可来找我。”

千灯深深致谢,等太子率各部衙门走后,她走近那艘船,亲自查看血书痕迹。

船已被拖到岸边,船上人员下来后,吃水少了,血字升高,原本隐藏在水面下方的痕迹也显露出来了。

血字的笔画粗细不一,周边还有凌乱的血掌印,看来这字并非对方咬破手指写成,而是用沾满了血水的手掌在船上涂抹成,因此字写得更大、也显得更为惊骇人心。

崔扶风道:“从鲜血和笔画的痕迹来看,这个写字的人,想必是下水游到船边,然后在船身写下的……但这些字迹高低跌宕,看来此人在水中的身体并不稳定,此等水性,应该难以托着事先准备好的血,在水中浮沉写字……”

所以这用来写字的血液,极大可能,是属于他自己的,现取现用。

也就是说,对方当时身体上半部分应该有大伤口,或者正在大口吐血。

千灯端详着那几个可怖的血字,思忖着对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拼死留下污蔑她的讯息,这滔天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

原本,京中一直在传扬她六亲无缘、刑克夫婿,而晏蓬莱在临死之前,以漫天纷纷扬扬的自白状回击了流言,意图扳转她的相格。

可如今这血字一出来,他所做的一切,又将付诸东流。

千灯目光微冷,转向亭子中的尸体,问:“凌天水还没来吗?”

“我接到消息后就遣人去北衙禁军通知了,看看时间,他也该到了吧……”

话音未落,沿岸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玄衣黑马一人一骑迅捷驰来。

初夏日光炽盛,他却比日光还要迫人,纵马而来时飞扬凛冽,翻身下马时威势凌厉,岸边的衙役和船员们都只觉他那摄人的目光似可洞穿人心,不由自主都低下头去,不敢正视。<

正当他们心中惶恐思忖这气势迫人的男人是谁、来干什么时,却见他取过了马上一个小藤箱,大步走向了停在亭子中的那具尸体——

原来竟是过来验尸的仵作。

初夏水温已高,这尸身在水中浸泡多日,白布掩盖不住明显膨胀的躯体,更盖不住中人欲呕的腐臭味。

凌天水打开箱笼,回头见千灯与崔扶风过来了,便取出面罩分给他们,示意他们一个记录一个打下手,开始检验尸身。

见他无比自然地支使零陵县主和大理寺少卿,周围人都是面面相觑,更觉此人怪异。

掀开白布一看,下方的尸体早已腐败膨胀。腹部高高鼓起,面容惨白肿胀,眼睛与舌头暴突在外,加上全身腐肉溃烂后被螺鳖鱼蟹啃食,就跟一大坨烂肉般摊在地上,早已辨认不出本来面目。

还好,更糟糕的尸体状况他也不是没见过,因此凌天水只皱了皱眉,便示意千灯记录验尸档。

“验:死者男,生前身量中等,身长约五尺六寸。牙齿洁白整齐,头发乌黑润泽,生前康健。年岁约二十许。死亡时间约三至五日间。”

基本情况判定后,他又查看死者的脖颈处——此处皮肤血肉被鱼蟹啃咬掉了大片,喉管已经暴露,倒是替他省事了。

顺着破口切开,他解开脏污凌乱的衣服,一路向下翻看食道至胃肠,道:“死因,中毒后落水而亡。”

崔扶风有些诧异:“溺水前还中毒了?”

“临死前还能扶着光滑的船身留下血书的人,显然是通水性的。但因为中毒导致意识昏沉、四肢痉挛,所以无法自救,最终在水中溺亡。”

千灯问:“可以确定这就是在船上留下血书的人吗?”

“基本上可以确定。死者手上皮肤虽然被水泡得肿胀,但依然残留曾在硬物上刮擦拉扯的痕迹。”凌天水说着,抬手向着旁边的船指了指,“那血字的斜下方,有船身翘起的木棱,上面残留着血迹。显然是死者的手在写字最后脱力下垂,手指挂到了那尖锐的尖端上,割出了这般的痕迹。”

崔扶风查看着尸身上勉强可辨的痕迹,再去对比了血字旁边木棱上的血痕,确实吻合。

“另外,那血字写得歪斜潦草,显然当时他已濒临昏迷,四肢麻木,无法控制身体。而他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痕迹,皮肤溃破处多是小擦伤或者鱼虾噬咬造成,那么他手上用来写字的,应该就是当时吐出来的血——显然,中的毒必定是急性剧毒,大致判断为乌头之类。”

旁边大理寺的衙役立即应道:“小人在衙门专验医理,看毒发症状与体内情况,应属乌头无疑。”

凌天水颔首,戴着薄皮手套的指尖捻了捻尸身上的衣服,说:“死者身着单衣,这衣料……不知是麻还是绸,但未下水前应为竹青色。另外,他身上没有操劳痕迹,既然会写字、穿青衣,生前应该是个读书学子——只是这料子不知贵贱,看不出家境如何。”

千灯一一记下,仔细看了看死者的衣服,说:“看着像是丝麻混纺的,但我也不太清楚,待会儿找人去布庄问问吧。”

凌天水查看完双手,又去检查死者双脚,捏了捏左足后,略一扬眉,剖开皮肉查看了下他的胫骨。

“尸体左脚有摔断又接好愈合的痕迹,大夫的医术还算不错,但行动应当稍有影响。按照骨缝附近的情况来推断,这个伤口应当是去年造成的——距今差不多八九个月左右。”

崔扶风道:“如此说来,死者的身份不难确定。二十左右,身高五尺六寸,去年夏秋之际伤过腿、愈后行动有些微不便的青年学子。再加上身上的衣服,可以直接张榜让家人过来认尸了。”

千灯心下也肯定他们的看法。这人虽然面目已经无法辨认,但身份线索清晰,只要查明身份,到时立刻便知与她究竟有何仇怨了。

凌天水查验完尸身,正将衣服重新套上掩好之时,忽听到轻微的“叮”一声。

他抬手一捏,死者衣服袖袋中藏着一个坚硬的金属东西。

因袖袋隐秘牢固,那东西在水下居然未曾遗失,与地面相碰发出了声响。

他翻开袖袋,取出那个东西一看,原来是一枚精巧的银制小签,二指宽,三寸长,以七瓣莲花为头,下面是窄窄的签身,用金丝錾刻着吹箫引凤图样。

崔扶风对这东西无比熟悉,皱眉低声道:“这是礼部为县主择婿特制的引凤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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