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信件
冷汗迅速从后背逼出,千灯猛然睁开眼,窗外已有朦朦曙光初透。
无法再合眼,她起身梳洗,匆匆用过早膳,便向着水阁而去。
出乎意料的,这么早的天色中,她看见一条矫健身影,折柳以代,正在树下练剑。
她望着那腾挪遒劲的身姿,伏在他背上让他带着自己走出阴暗的那一幕又涌上心头,一时不知面前是现实中的山林,还是梦境中的迷雾。
他们走错道路了吗?
他真的能与她心意相连,与她一起走到最终的目的地吗?
察觉到了她在身边,凌天水停下了动作,将手中的柳条丢在地上,向她走来:“这么早,县主起来了?”
千灯点头:“心头还有些事。”
凌天水不问便知她的心事,问:“那我去叫一下崔扶风,把昨夜未竟之事先办完。”
千灯点头,崔扶风一直在跟进此案,三人自然最好是一起。
她先向水阁行去,沿着山廊行到昨夜那根柱子前,挽住栏杆倾过身子,抬头去看上面的痕迹。
白天看来,被抹掉了浮灰的线条更显清晰,那指示风格,确实就是纪麟游的手笔。
凌天水与崔扶风很快一起过来,也相继查看了那个标记。虽无法切实肯定,但庄子内若有人可能留下这个标记的话,十有八九,出自纪麟游。
标记藏在浮灰之下,显然应当是他上一次过来时记下的——
他只进过两次白家庄子,而上一次,就是杞国夫人出事之时。
千灯沉吟着,问凌天水:“昨夜郎君们是否有什么异常动静?”<
凌天水肯定道:“没有,县主回去后,郎君们都安分守己未出房门。尤其我就在金堂隔壁,无论什么人去他那边都要经过我的门前,门窗若有动静我都能听见,可以保证没有任何声响。”
千灯点了点头,略放下了心。
她走到水阁之前,定了定神,推开了尘封已久的房门。
杞国夫人在此间去世,所以里面的陈设并无任何变化,只是庄中常会有人来此清扫,因此没有太大霉味和灰尘。
但因为千灯的吩咐,所以里面陈设一如既往,就连当时为运送尸身而拆掉的床板都还斜立在床后,不曾安放。
即使已经将这边看了千遍万遍,千灯还是在室内走了一圈,将当日的情形仔细与凌天水讲了一遍。
“当日,我与崔少卿将廖医姑请回来后,她说我娘已经没有救治可能了,唯有施针让她苏醒了最后一刻,留下了要对我交代的话语……”
千灯说着,坐在当初扶着母亲坐过的床头,指向当初母亲所指的那个柜子。
当时她按照母亲的指点,去寻找那抽屉中的信件。因为手抖而将整个抽屉翻倒,里面所有的东西都倒在了地上。
就如此时,她也起身走到柜子面前,打开柜门,将里面的抽屉拉出,翻扣在地上。
这抽屉内的东西,自母亲去世后,千灯也翻过了无数遍,但都是一无所获,就和现在一样。
崔扶风与凌天水将抽屉和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翻找,确定没有信件,抽屉也没有夹层后,便将东西重新收拾好,放回屉内。
千灯托起抽屉,要将它卡回柜槽中去,但沮丧恍惚中,她的手突然无力一软,抽屉从她手中翻下,眼看要再次掉落。
身旁的凌天水眼疾手快,立即抬手相托,将抽屉连同她的手稳稳托住。
覆盖着她手背的掌心,温暖干燥又宽厚。
崔扶风伸手接过抽屉,放回原位,但那目光似有若无,好像多看了他们相触的手一眼。
千灯默然抿唇,不动声色将自己的手抽回。
而就在此时,她的脑中突然一闪念,想起了她与凌天水在黑暗中那一次混乱暧昧的接触。
当时她手背被烫伤,所以悄悄去孟兰溪的住处寻药。
那时她发现了盛放药瓶的抽屉下方有异,于是抬手去触摸,误碰了孟兰溪动过手脚那块玉佩,导致陷入迷乱。
玉佩……
她终于想起金堂那块玉佩的花纹,为什么那么熟悉了。
金堂身上的、孟兰溪藏起的、孟夫人身后留下的三块玉佩,虽然花纹有一定差别,但,上面都有青紫色纹路和朱红斑纹。
只不过,三块相似的俏色玉,最终呈现出了三种不同的雕法——
金堂那块,竖雕成了双龙戏珠的图案;而孟兰溪藏在猗兰馆的那两块,则横取花纹,将青蓝卷曲的痕迹雕成了山水,一块敬亭山、一块峨眉山,一个是远山中一点朱红的亭子,一个是峰顶初升的红日。
可,虽然三块玉佩雕琢的花纹不一样,纹路走向却大致相同。
所以,这很可能是将鸣鹫表哥那块大而厚的卵玉,劈成了三块薄而透的玉佩,雕成了三块。
孟兰溪……
十七年前可能尚未诞世的他,与当年发生在大漠中的兵匪劫掠之事,会有什么关联?
还是说……有关联的,是他的母亲孟夫人?
虽然与孟夫人只见过一面,但千灯想着她苍白面颊上那对不自觉便会呈现出来的深深酒涡,想到孟兰溪那对醉人的笑靥,又想到那日山林火光之中,凌天水唇边那倏忽而逝的双涡……
她忽然之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目光想要抬起,却又硬生生强行控制住,垂下了眼睛。
她怕自己的神情波动,会落入凌天水的眼中。
而凌天水已经察觉到了。他贴近了她,低声问:“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