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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助力

日头已高,龟兹的风越发炙热,翻卷起荒原上所有的树叶草尖,一片刺目的白光从远及近涤荡向天边,久久不息。<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凌天水喃喃低语,不敢置信。

不敢相信他为之付出一切的弟弟,居然会与人携手设下这般恶毒之局,断绝他与千灯之间的情缘。

千灯没有回答。

其实他们两人都知道答案。只是他不愿相信,自己一意维护之人,会因为嫉妒而做出如此险恶疯狂的抉择。

或许他也和孟夫人一样,认为凌天水什么都有,而他自己什么都没有。所以明知道他为他付出那么多,不遗余力地帮助他,可嫉恨还是毁灭了他应有的感恩,即使他自己得不到,也不让他得到。

他利用了蓝秀容的仇恨。在目睹冯翊被凌天水所杀后,蓝秀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杀害凌天水为情郎复仇,于是与孟兰溪合谋,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毁掉了凌天水成为县主夫婿的可能,让他与千灯因此决裂,甚至差点因此而被控制问罪,万劫不复。

许久,千灯才开了口,轻声说:“孟兰溪的尸身,我已经好好埋葬了,就在孟夫人的身边。以后他们一起在泉下做伴,应该也不会孤单。”

“多谢你……”李颍上说到此处,喉口微有哽咽,“这一辈子,我总是亏欠了他们,没有守住对母亲的承诺,也没有保护好孟兰溪……”

“该说亏欠的,是孟兰溪,不是你。”千灯轻握住他的手,将他紧攥的拳头慢慢掰开,与他十指相扣,“你娘若泉下有知,又怎能怪罪你?你已竭尽全力,只是孟兰溪自己走上那样的道路,无论谁也救不了他;而你对你娘的承诺……是指帮助孟兰溪成为我的夫婿吗?”

他下巴绷得紧紧的,抿唇不语。

“你娘这一生随波逐流,身不得已,相信她一定懂得,一个女人的心,并不是外力可以左右的,更不是强迫或者求恳就能得到。别说孟兰溪心底存了那么多龃龉龌龊,就算他地位尊贵,与你易地而处,我不会选择他就永远不会。我自己要选择谁,没有任何人可以左右。”

她语气坚决,也毫不留情:“我选择凌天水,是因为他和我的父祖一般坚定果敢、沉稳机敏,即使只是军中区区司阶,可在我心目中,他顶天立地,是这世上最为可靠的人。可惜你娘与你没有机会团聚,也并不知孟兰溪的所作所为,如今她在天有灵,知晓了真相,必不可能再维护孟兰溪了。她会知道谁才是真正值得她骄傲的孩子,知道我为何会如此抉择,她一定宁愿你不要履行那个承诺,不愿让你因此而责怪自己。”

李颍上听着她的话,想着母亲逝去那一夜,对他说,兰溪是个可怜的孩子……

可惜她已永远无法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瞒着她做过什么,心思又如何险恶可怕,哪怕他拼尽全力,甚至不惜让自己卷入泥淖,也无法拯救。

失落与软弱涌上心头,他听凭自己的本能,抬手紧紧拥抱住了面前的千灯。

任由自己在她面前释放出心底最深处的软弱,他将脸深深埋在她纤薄的肩头,像是迷航的船舶寻找避风港一般,偎依在她的怀中,藉此度过无法与任何人言说的苦痛与悲伤。

千灯反手环抱住他,轻抚他坚实的脊背。

两个人的呼吸渐渐沉浸在一起,他们什么也没说,却已经交代了彼此的一切。

直到他气息逐渐平稳,两人慢慢分开,千灯才道:“如今我们误会已解,我也可以安心去做我该做的事了。不论你方不方便帮我,我都得走,希望你别再阻拦我。”

“你想好了?这案子如此诡谲离奇,揭露真相绝非易事。你确定要直面这一切艰难险阻,放弃我许给你的,一世无忧的人生吗?”

千灯决绝道:“今生今世,我白千灯绝不可能蒙受污名苟且偷生,即使再难,我也要为自己洗脱罪名,揪出幕后真凶!”

望着她固执又坚定的神情,李颍上知道,自己已绝对无法将她带走。

他终于不再固执己见,只问:“那么接下来,你准备如何打算?”

“先借机回城,我要找到纪麟游,将我父祖手下的老兵先归拢起来。至少我不能再这般手无寸铁,没有反抗之力了。”

在长安时,她拥有自己的府卫,但因为一直安全,并未重视属于自己那不多的一点兵马。到了此番危机后,她才深深懂得掌握力量的重要性,不愿再受制于他人。

李颍上不再反对,带着她催马出了山林,向着前方自己带来的士兵驰去,打了个呼哨。

原地休整的士兵们立即列队集合,各个站得笔直,彪悍血性尽显,果然是训练有素的精锐。

“知道自己身陷危机就好。”他淡淡瞄了她一眼,抬手点了一队人,说道,“虽然你可以接手父祖旧部老兵,但仓促之间怕是会有难处。随我过来的这些人都是我平时用惯了的,训练有素,身手也不错,我先借给你。接下来他们会听从你的调遣,也会绝对保证你的安全。等你有把握掌控你父祖旧部后,再还给我吧。”

千灯看看面前这批勇悍无匹的士卒们,低声问:“临时借给我,他们会听我的吗?”

“未必。”他施施然示意她换装上马,“所以,干脆我帮人帮到底,亲自指挥他们,护你一程吧。”

有了他的助力,接下来的行动顺利得有如神助。

千灯换上朔方军的制式衣物,与李颍上一起稍加改装,随副领军昭武校尉熊岳一起进城。

一队人手持北庭令信纵马入城,龟兹守卫只敢对照文书草草点数人数,便立即放行了。

他们的文书,自然是李颍上在入城前,临时书写盖章的。

千灯看着他习以为常的随时随地书写,忽然想起记忆中一桩往事:“之前,我让府中人送礼去朔方,你当时正以凌天水的身份在长安,可侍卫从军营中带回、送到我手中的回信,却确实是你所写无疑。”

他想了一想:“确有其事。”

“其时你明明身在北衙禁军,京中却无任何一人知晓。我想,你当时在军营中的替身封缄发出的信件,应该都是将原件塞进朔方军的信封中而已吧?”千灯猜测道,“而你收复长安后,入京道路上所有的驿站也都由你手下人控制,很容易便能将与你有关的信件取到手。你在长安驿站阅读完原件后,写好回复,换个一样的朔方军制式信封,盖上一样的火漆,便是确凿由你回复的信件。所以我当时拿到你的回信后,认为同一个人不可能又在朔方又在长安,就此打消了对‘凌天水’身份的怀疑,还嘲笑自己心底那隐约的猜测太荒谬。”

“别说你了,其实我亦未曾想过,会在你的身边停留那么久。”

一个自小未曾体会过安定生活的人,人生中只有铁马金戈,从不懂何为温情。

甚至因为年幼时目睹母亲的遭遇,他对于男女之事有种潜意识的排斥厌恶,甚至不愿勉强自己接近任何女人。

直到遇见了她。

在猗兰馆中她身中迷药,将他当成亲人亲密相贴,他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会不受控制,他的理智也会因情欲而沦陷。

将她抛下水时,其实他是在掩盖自己的恼怒。

不敢相信自己也是个普通男人;不肯暴露自己因心绪混乱而差点无法自控;不愿承认自己也和其他人一样屈服于她的魅力。

但这一切,他都选择深埋于心中,以前不会说,以后也不准备对任何人提起。

这将是永远不为人知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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