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重生

不知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对着他们说：“目前生命体征稳定，但后脑伤的比较重，还需要住院观察。”

过了两天，郑娟妍转去普通病房。

陈时胥请了护工照顾。

又过了两天，陈时胥接到护工电话，“郑娟妍醒了。”

郑娟妍醒的那天，星韫还在上班，陈时胥先去探望。

陈时胥赶到病房时，护工正在给郑娟妍擦手。她看着窗外的树影，表情很宁静，甚至带着孩童般的纯粹。

“娟妍。”陈时胥放轻脚步走过去，把带来的果篮放在床头柜上。

郑娟妍转过头，视线在他脸上停了几秒，突然惊讶地说：“陈时胥？你怎么穿成这样？跟偷了老师的西装似的。”

她的语气带着点少女的娇嗔，表情也显得诧异。

陈时胥愣住了。

郑娟妍看到他呆愣的表情，不明所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她着急地问：“陈时胥？你怎么来了？今天不是周六吗，你不会请假来的吧！”

陈时胥的心猛地一沉。补课？最近的补课也是高三的时候了。

他试探着问：“你感觉怎么样？头还疼吗？”

“头有点晕，”郑娟妍皱了皱眉，伸手摸向后脑勺，碰到纱布时“嘶”了一声，“我怎么在医院？昨天不是跟你说好了，放学去看新上映的科幻片吗？该不会在路上出车祸了吧。”

她语气里带着玩笑的嗔怪，眼神清澈得还未入世的小孩，没有一丝后来的怨怼和偏执。

陈时胥沉默了半刻，直到郑娟妍的表情出现怀疑，他决定还是说实话：“你……还记得多少事？”

“什么多少事？”郑娟妍一脸莫名其妙，“就记得昨天晚自习，老班拖堂到六点，你说影院七点半场次最合适，让我在校门口等你。哦对了，”她忽然拍了下手，懊恼道：“我妈昨天炖了排骨汤，让我给你带一份，好像放教室抽屉里忘了拿……”

她絮絮叨叨说着高三的日常，提到的同学名字、课堂趣事，全是七年前的片段。陈时胥站在原地，像被钉在地上，耳边嗡嗡作响，郑娟妍失忆了。

护工在一旁提醒说：“郑小姐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今天周几，还说要去上学。”

陈时胥看着一脸懵懂的郑娟妍，他走到床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异常：“你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撞到头了，所以在医院休息几天。”

“意外？”郑娟妍愣了愣，随即笑了，“是不是我真的出车祸了？但是我好像不记得怎么被撞的了。”

看着陈时胥一脸凝重，郑娟妍又想到了其他可能，“是肇事者逃逸了，还是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摔倒？”

郑娟妍从小就会看别人脸色，察觉到别人不开心后就会变得小心翼翼，陈时胥却觉得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喘不过气。十八岁的郑娟妍，还不知道母亲会在七年后死亡，不知道后来的日子会被父亲的逼迫和怨恨填满，更不知道七年后的自己，在七夕节当天从老巷天台纵身一跃。

这时医生进来查房，听完陈时胥的叙述，低声解释：“这是典型的逆行性遗忘，脑损伤导致记忆停留在了某个时间点。能不能恢复，什么时候恢复，都不好说，这个要看运气，也要看伤者自己。”

医生对着患者例行问了几句，又说了些注意事项，便离开了。

陈时胥送走医生，回头看见郑娟妍正对着镜子发呆，手指戳着自己的脸颊：“陈时胥，我怎么老了。”

他走过去，拿起旁边的苹果削着：“那里老了，好好休息。”

“陈时胥，你怎么也老了？”郑娟妍忽然问。

陈时胥削苹果的手顿了顿，果皮在空中断成一截。

郑娟妍看着他沉默的样子，又联想到医生说的失忆，突然开口问：“我是不是已经不是十八岁了。”

窗外的风卷起几片枯叶，打在玻璃上沙沙作响。陈时胥握着那半只削好的苹果，忽然觉得，失忆没什么不好，记忆才会让人更痛苦。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星韫发来的消息：【忙完了，我现在过去？】

陈时胥看着屏幕，又看了眼病床上明显开始不安的郑娟妍。

【时胥：郑娟妍失忆了。】

下班时间到，星韫正在收拾物品打算赶去医院。

手机消息一直震动，她打开一看，脸上露出诧异得深情。

郑娟妍居然失忆了！

失忆这两个字在星韫脑中盘旋，回想起她回国后第一次见到郑娟妍，对方穿着做工考究的小香风套装，脚踩低跟单鞋，整个气场跟谈吐，已经是优雅大方的都市丽人了。

后来到她接到投诉，到知道是郑娟妍捣的鬼，她心里说不上来多恨她，只是惋惜，惋惜她变得面目全非。

再后来看到她跟她父亲在街上的吵架，她感到莫大的悲哀，好像郑娟妍的选择都是无路可走。

就像烟花一样，一瞬间的灿烂之后，埋葬在漆黑的夜里。

直到前几天，郑娟妍跳楼。

再接着没有生命危险，让她大松了一口气，她其实不恨她。

此刻，听说她失忆了，星韫居然觉得如释重负。

郑娟妍回到了那个她的人生还没有千疮百孔的时候。

星韫特地去楼下买了一束花，是蓝色风信子。

推开病房时，陈时胥正坐在窗边发呆，郑娟妍脸色看着好多了，没有后来的阴郁和病态。

听到动静，郑娟妍先擡头，她的目光绕着星韫围了一圈，好奇地问道：“星韫，你也在江城呀，我以为你长大了会在国外生活。”

听到这句话，星韫得知郑娟妍失忆了，只是不知道她知道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