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心（2）
济世心（2）
“我近日便要渡雷劫了。”
姜柏云正低头为心爱的佩剑上精油,就猝不及防听见她家师尊淡淡开口，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她不知“天道”之凶险，只以为师尊终于执念已消、功德圆满,愿意离开人间前往仙界，于是惊喜道：“这是好事啊，如果是师尊的话，必定能成功渡过天雷,飞升为真仙——徒儿就在此提前庆贺了。”
说着，姜柏云轻声嘟哝：“近来是什么良辰吉日吗？怎么百年来未有过修士飞升,偏偏近两个月就出了两位……”
唯有一旁的天音尊者隐隐猜到“天道”有异,只怕是飞升之后凶多吉少,目露担忧之色：“不能再拖一拖？怎么如此突然？”
星浔与她对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头,若有所指道：“拖延不了,是‘天’不留我。”
之前星浔就发现,一般情况下,“天道”似乎是没有权力随便让人渡劫的，否则它早就降低了渡劫飞升的标准，让口粮源源不断地主动飞进它嘴里了。
世人皆对着仙界望洋兴叹,焉知这非祸是福？
也正是利用这点,曾经星浔和边迟月能够久久拖着不飞升上界，滞留人间，步下对付它的准备。
然而,这次情况非同一般。
“天道”真是好计策,见奸计无法得逞,就顺势借着星浔斩杀妖魔的名头，有意在她头上降下许多功德。
大量功德就像一根引雷针,自然而然会引来雷劫，浓郁的劫云时时刻刻凝聚在她头顶虎视眈眈，恨不得让星浔一个喝水的功夫就飞升成仙。
事实上，若非星浔有意遮掩自身气息，躲避雷劫，那她现在就应该应劫了，甚至连和天音几人说这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柏云，我留在人间的时间不多了，你过来，我再嘱咐你一些要紧的事。”
星浔神色肃然，让姜柏云原本轻松的笑意也淡了下来，直觉这所谓的渡劫背后，可能真有她不知晓的蹊跷……
看师尊这表情，哪像是要成仙？更像是准备有去无回赴死了。
姜柏云认真谨慎地点点头：“师尊请讲。”
星浔离开之后，邀月宫就会完全落在姜氏两姐妹的肩上，对于这点，星浔倒是不怎么担心。
毕竟在星浔沉睡在邀月城下密室里、销声匿迹的那些年，她们姐妹俩也把邀月宫管理得井井有条，她相信她们能做得很好。
所以星浔只是简单鼓励提点几句，“……至于侍剑峰峰主之位，我想暂时交给你，等以后又有出色的剑修成长起来，你可以再把位置传给那人。”
姜柏云一一答应，忽地想到什么，犹豫着说：“姐姐那边……”
她姐姐向来不茍言笑，但她知道，姐姐也一直很想亲近师尊，只是苦于不知如何表达，不如姜柏云一样擅长俏皮撒娇。
如果可以，姜柏云还是希望师尊飞升离去之前，能够回邀月宫看姜柏舟一眼。
顿了顿，星浔笑着叹息一声：“我明白你心中所想。我会在最后那一刻来临前，去与柏舟告别的。”
事情交代完，姜柏云就很有眼色地找了一个理由离开了，把空间留给星浔和天音尊者两人。
两人心知肚明飞升的凶险，天音尊者毫不掩饰焦急的神色，问道：“你可有想好退路？有几成把握……”
哽了一下，天音移开目光，声音中带上几分颤抖：“能活着回来？”
“你真是急糊涂了，天音，”星浔作为当事人，表现得却比天音尊者更加轻松，还有余兴打趣，“人间到仙界向来都是单行道，无论我能不能活着，都不可能回来啊。”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个？”天音勉强挤出一抹微笑，眼角泪光转瞬即逝。
“在这件事上，我不愿意欺骗你——我也说不准未来如何，因为我自己也没有把握，”星浔说，“若是我成功活下来了，会设法向人间传信，你们一看就明白是我。”
“如果我再无音讯，足以可见仙界危机重重，你们以后就不要想着渡劫飞升了，留在人间吧。”
天音尊者看着星浔冷静交代后事的样子，星浔越是泰然自若，天音越是感到心酸，终是没忍住，让一行清泪溢出眼眶。
“别哭，也别怕，”星浔轻柔地拭去她的眼泪，指腹落在天音的眼角，温度微凉，像是侍剑峰山巅轻缓飘落的细雪，“一切都会好的……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天音没有回答，泪水已经模糊双眼，但她没有眨眼，隔着水幕久久地凝视着星浔。
良久，她才点点头，微微哽咽：“你放心，你身后的人间，有我护着。”
……
妖界这边，在短短半个月内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起初，鬼市售出的功法典籍、刀剑法宝和灵丹妙药只在小妖们之间流行。
它们这些实力最为弱小的妖怪，在妖界属于食物链底层的储备粮，一向迫切地需要各种保命方法，所以也是最早尝试人族传过来的手段的。
人族产出的宝物层出不穷，对于妖族而言未必有多么强大，但确实手段极其多样，只有它们想象不到的，没有法宝做不到的。
有些法宝功能简单，或许只是发出一瞬间的缭乱琴音，让敌人短暂地恍惚停顿——或许只有短短呼吸的时间，但这在野蛮相残的妖界，就已经足够经验丰富的小妖逃脱。
小妖们很快尝到了人族法宝的甜头，传出了不少出其不意、虎口脱险的事迹。
猎物变得更加狡诈，那么依靠捕捉猎物的猎食者，自然不得不去了解这些把戏。
就像是一列环环相扣的齿轮，当一个节点的锯齿发生了变化，就会带动整条链条改变。
小妖们虎口逃生的事迹很快引起了更厉害的妖怪们的注意，让许多原本对于人族那些“小玩意”不屑一顾的妖族摆正了态度——不愿意改变，故步自封，就会比其它妖更容易挨饿、落后，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
就这样，鬼市售出的商品自妖族最底层开始，一路风风火火卷席到二重天。
部分一重天的妖族依仗着自身过硬的实力，仍然保持观望态度，但也有许多大妖后裔在长辈们的默许之下，暗地里接触鬼市，尝试来自人族的新鲜事物。
重炎鸟一族，开始研究可以储存火焰的人间明火石；身形笨重的玄武一族，则开始使用人族制作的轻风翼；甚至就连常年隐居在通天古树顶端的万年桃花妖，都用起了莫枕眠赠送的唤雨令，时不时召唤出一朵阴云飘到桃树上，畅畅快快地给树梢枝丫下一场润泽的灵雨……
与此同时，鬼市在妖界的影响力也在不断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