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海惊涛(4)
怒海惊涛(4)
“咯吱——咯吱咯吱……”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废墟下传出来,节奏急促而有规律,就像是牙齿碰撞、咀嚼食物发出的声响。
半晌,一堆圆溜的眼球缓缓滚出来,它们没什么精神地耷拉着眼皮,一点一点向外挪,还不断喃喃自语着:“饿,好饿……想吃东西……”
“天道”最近的状态每况愈下,t不可缓解的饥饿无时无刻不在它的体内燃烧,叫嚣着催促它去吞噬更多。
但是,它最近能够从人间得到的香火供奉越来越少了,为此它不得不退而求其次,选择比香火味道差劲的生灵神魂。
正常死亡的魂灵已经无法满足它,更何况,也不是所有亡灵都会被“天道”捕获,总会有许多漏网之鱼凭借着求生的强烈本能,从它掠食的牙缝间逃离,迅速遁入轮回。
所以“天道”开始频繁动用各种方式,在人间制造各种不幸和灾祸:
它要让山林在夜深人静时起火,吞没附近无知无觉的村庄;
它要让游子身下哒哒的马蹄失控,带着鲜活的生命奔入悬崖;
它要放大人们心中的恶意,让他们提起屠刀,相互残杀……
为了填补它的饥饿,“天道”不惜给世间带来无尽的灾难和困厄,毕竟它本质上就只是被食欲驱使的、不可能与任何生灵共情的怪物。
在食物暂时充足的情况下,它还会愿意留给众生喘息的时间,有些耐心地慢慢豢养食物,但现在它简直饥饿到极点,恨不得将目力所及的一切吞入腹中。
“好饿,我需要更多的神魂,更多的灾难……”
一边低声呓语着,“天道”一边穿过重重残垣断壁,来到上界的中心。
这里矗立着一块高大通天的石碑,和易玦记忆中的一样,通体散发出莹润白光,站在这古老的碑前仰望,只会让人觉得自己如蜉蝣般渺小。
但不同的是,石碑有一半被黑色的粘稠液体腐蚀包裹,污秽的色彩在白色的碑身上蔓延,那粘液缓慢翻滚着、移动着,其中时不时生长出眼睛似的纹路,带着邪恶不详的气息。
“碑,”眼球停在石碑脚下,语气不甘而愤怒,怒意之下引起雷霆,质问声中如同夹杂着隆隆雷声,回荡在空荡荡的上界,“千千万万年了,你为什么不能彻底为我所用呢?”
“明明我也算是在你的规则内诞生的,我也是你的孩子啊,为什么你在我手里却那么固执难用,像是一把没开刃的钝刀子……”
沉默一会儿,它的语气忽地缓和下来,得意地笑出声:“不过没关系,只要给我时间,我早晚可以彻底吞下你,把整个世界化为我的牧场,所有生灵皆是我放牧、待宰的牛羊猪猡。”
只是在此之前,“天道”需要解决一些麻烦,比如夫诸邺烛……哦对,最近还增加了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弥”,祂似乎企图取代它,成为新的天神。
“从没见过这号人物,你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天道”思忖着,许多眼珠子四处转起来,许久,才平静下来。
几只眼球聚在一起,眼球背后生出一条条犹带粘液的漆黑血管,交织成一个隐约的人形——细看,那人头顶上长着异于常人的两只龙角,腰下拖着长长的、带着鬃毛的尾巴。
“还是先解决掉你吧,”“天道”笑意盈盈地开口,那个人影也愈发清晰,原本和“天道”一模一样的声音变得趋近于女声,音调是少女特有的轻快、清甜,人影接口道:
“——我亲爱的双生半身,阿邺。”
……
易玦凭虚御风,站在万顷波涛之上。
有一捧萤火回旋在她掌心,皎皎微光如同月辉照耀下的新雪,易玦借着邺烛的力量,试图掌控这片海域。
照理来说,正常的海洋几乎是邺烛权柄的一部分,只要他想,海面下的每一处沟壑、每一个角落都能尽收眼底,为他掌控。
可是无极海中心,却有些特殊。
无论易玦如何尝试与这片海域获得联系,都始终像是隔着一层迷雾,看不清海底的东西。
——而那些腹中蕴含浑厚妖力的死鱼,也正是出自这片海域。
易玦也想过,反正修行者不会溺水,她要不要直接亲身深入海底?
但每每动起这个念头,她心头就有些不妙的预感,于是决定谨慎对待“天道”的手段。
“如果我来人间一趟,会不会更好一点?”远在妖界的邺烛在心底问道。
其它几个傀儡也叽叽喳喳地争论起来,他们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本体易玦内心深处的纠结。
边迟月放下披奏折的朱笔,按了按太阳穴,沉吟:“如果邺烛去,或许能更快找到新发现,避免后续很多可能的伤亡……”
“但是“天道”明知邺烛掌控海洋,还偏偏选在海域搞事,一定不是没有原因的,”星浔立刻反驳,淡淡道,“已经有许多修士自发前往北域,庇护生灵,事态应该不会发展到最糟糕的程度,我还是建议按兵不动。”
弥垂眸看着掌心的青铜炉,其中代表香火的火光愈发明亮璀璨,祂说:“如果说“天道”现在最想除之而后快的存在,除了让它摸不透来历却夺它香火的我,就应该是邺烛这个身份了。”
“哪怕吞噬白龙对它的认知造成了影响,让它的部分分.身份不清自己的身份,屡屡放水放过邺烛,但它本身还是对邺烛怀有很大杀意的——毕竟邺烛可是它搜寻多年的,仅存的异兽了,对它而言可是珍馐佳肴。”
莫枕眠接话:“由于我们之前屡次破它的局,现在它肯定很饥饿,状态前所未有的差,所以这也会是它最想要吞噬邺烛的时候,只要吃下他,“天道”就能以此果腹、恢复实力。”
“我知道,”邺烛沉默一瞬,冷静地回答,““天道”这一步棋,或许就是针对我而下的,只是……”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傀儡之间心意相通,都明白他的想法。
天平一端是北域百姓可能经历的伤亡,一端是邺烛自投罗网、让“天道”得偿所愿……
究竟哪一端更加沉重呢?
纠结许久,最后易玦还是决定,“天道”想做局引出邺烛,那偏偏就不能让邺烛离开妖界。
长远来看,如果在这个关头让易玦这边损失一个傀儡、一部分神魂,反倒助长“天道”恢复实力,那她把“天道”从神坛上拽下来的可能性就更小了……绝对不能做这样损己利人的事。
星浔知道本体内心的纠结,安慰道:“没关系,没有邺烛,我们这边能到达北域的还有许许多多正道修士,姜柏云也亲自带队前往了。”
“如有必要,”星浔顿了顿,语气凝然,“我也会亲自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