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游而上(2) - 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 - 四海孤舟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溯游而上(2)

溯游而上(2)

“族长大人,那位前辈怎么还待在上面呀?”灵桥两爪停在重炎明王的肩膀上,扬起脑袋望向树冠上,“他已经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几天了。”

它一边说着,一边眨巴着两只豆豆眼张望,被重炎明王一只手盖住小鸟脑袋摁了下去:“先祖的事,你这小家伙别多管。”

只见在她们头顶斜上方,邺烛靠着一根遒劲粗壮的树枝席地而坐。

时而有风扬起他乌黑的长发,时而有蜗牛慢吞吞地爬过雪白的衣角,可他始终闭着双目,稳若磐石,像是正在从微风中捕捉旁人无法解读的讯息。

远远望去,他如同一尊古老的石像,千千万万年来就倚着这通天古树,与它同经风霜雨雪,看底下众生沧海桑田。

邺烛保持着这样的状态许久,什么都不听、什么都不看,只能感受到自己胸膛中缓慢跳动的心脏,渐渐的,他心中涌现出似曾相识的孤寂。

“啪嗒”一声,意识深处存放记忆的木盒被撬动。

他隐隐看见另一道身影——那是曾经的“易玦”,她同样背靠着一个庞然大物,独自一人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不同的是,她背靠的并非是通天古树,而是一尊无穷无尽向两端延伸的石碑。

碑身周围散发着柔和的白光,通体没有丝毫划痕,宛若一块浑然天成的美玉。

而它就是混沌之中,除了易玦之外唯一的事物,也是一片漆黑里仅有的光源。

也是这抹微光,支撑着过去的“易玦”保留了一份清醒,没有彻底发疯或痴傻,浑浑噩噩地沉入混沌里。

“我叫易玦,a市林泽县人,母亲的名字是……”“易玦”以一种半透明的形态存在着,她抱着膝盖,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双眼没什么神采地注视着眼前的混沌,嘴唇不断翕动,重复着自己的身份信息。

“不能忘记了,我叫易玦,a市……”不知重复到第几遍,她忽地情绪崩溃了,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溢出,向下滴落,然后消失在无边黑暗里。

任何人在某一天,忽然毫无预兆地被关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黑暗里,时日久了都会陷入疯狂——尤其是连“易玦”本人都说不清,她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

十天,一个月,一年……?

她不知道,数不清。

时间在混沌里是没有意义的——甚至这里.根本还没有“时间”这个概念,“易玦”在这里待的久了,时间观念也逐渐迷失。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可能已经死了,或者疯了。

唯一让她费解的,就是她一辈子安安分分做人,到底是犯了什么天条要被关在这个鬼地方?

刚刚来到这里时,“易玦”还有精力围着碑上蹿下跳,壮着胆小心翼翼地向远处黑暗探索,大声地向四周发问:还有人吗?这是哪里?

能不能别开玩笑了,能不能……放她回家?

时间一久,虽然“易玦”嘴上还时不时念叨着想要回家,但心里已经有些预感,只是不愿意承认:或许一辈子回不去了。

“想回去看看妈妈了……”她的声音消失在虚无之中。

发了一会儿呆,“易玦”直起身,指甲开始不断地在碑身上勾画。

时而写自己的名字,时而写亲朋好友,甚至偶然交换过姓名的萍水相逢陌生人的名字——她太害怕在这里遗忘一切,永远留在空洞而死寂的混沌深处了。

“易玦”无法想象,如果某一天她不再会说话,不再会写字,甚至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一无所知,那么“易玦”这个人是否就彻底不复存在了?

如果连她都遗忘了自己,那么还有谁会救她?

那时,“易玦”尚未理解这片空间,以及这座石碑的意义,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记录,并在久久无法在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后,逐渐疯魔焦虑起来。

什么痕迹都留不下来,这更让她产生一种自己只是一缕幽魂,甚至自己根本不存在的恐惧,于是她开始对碑身敲敲打打,或者毫无规律地抓挠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易玦”重新安静下来。

她面对着碑,慢慢筋疲力尽地跪下,额头抵着碑身,眼泪再次无意识地夺眶而出。

邺烛看到,有一滴眼泪落在了碑上,竟奇迹般地晕染开一小片水迹。

水迹仿佛被某种力量拉扯,幻化成一个字符。

邺烛自然认识,这个字属于妖界古文字——这是后世传说中的世间最古老的文字,代表着“时间”。

随着这一个字符的产生,时间的概念第一次形成了。

无形的时间开始在这片死寂的空间里流动,只是那时的“易玦”仍然无知无觉。

等她哭累了,很快也发现碑身上多了一个奇怪的符号,但她不认识,怔怔地盯着碑许久,才联想到一个可能:

“这是……什么文字吗?”“易玦”迟疑地想。

她试图再挤出几滴眼泪,抹到碑身上,可之后再没有眼泪能够引起碑的反馈,祂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但是没关系,只要有一丝一毫的变化,都能成为“易玦”死死攥住也不松手的一线希望。

反正这里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

后来的日子里,“易玦”减少了浑浑噩噩发呆度日的频率,她开始专注地盯着碑身上那一个小小的字符,在心底把它勾勒千万遍。

起初,她也只是打发时间;但看着看着,她开始把这个字符和她所掌握的语言对应,试着寻找规律。

“有几个斜着的比划,”“易玦”的指尖在字符上写写画画,“它会不会像汉字一样有笔画、偏旁、部首?还是像英语字母一样……”

“它代表着什么呢?它会不会符合象形的规律?”

“易玦”脑海中冒出来的猜想有很多,但毕竟只有一个字符,单个案例实在难以判断出规律。

哪怕是最专业的文字学家,也不可能从单单一个字符上,准确判断出它的含义。

“易玦”的热情和耐心逐渐降低,她又开始一直发呆,只是手指仍然习惯性地在碑身上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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