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中之物(1)
匣中之物(1)
在妖界远古的传说中,世界最初是无穷无尽的虚无与混沌,无天与地、昼与夜之分,直到偶然有一道雷霆乍现,在黑暗中劈开第一道字符——从此世界开始苏醒。
在紧随其后的无数雷霆中,规则逐渐生成,天地逐渐分开,而生命也开始诞生。
最先出现的,是一棵顶天立地的巨树。它的根系扎在无尽虚无之中,枝丫紧紧顶着苍穹,它是天地初开的原点,也是整个世界运行的根基。
随后在这巨树之下,妖族的先祖们、各自掌控天地自然某一领域的异兽逐一诞生:
象征山峦与陆地的玄武冥龟迈开腿向前,于是大地在他沉重缓慢的步伐中铺展开来;
象征大海与生机的白龙、夫诸睁开眼,于是第一滴水落在地上,最终汇聚成江河湖海;
象征天空与五行的凤凰发出一声嘹亮长鸣,振翅翺翔于天,于是天地间第一丛火亮起……
有了生命,当然也有死亡。
一根粗壮的枝丫从巨树身上断裂,落在地上化为烛龙,祂吐息之间交替升起日与月,从此就有了昼夜交替。
异兽和烛龙并无后世意义上的性别之分,是他们身上脱落的羽毛、麟甲和血液,其中包含着强大的、原初的力量,在漫长岁月中诞生了有独立灵智的新生命——也就是最初代的妖和魔,它们繁衍生息,壮大族群,留下一代代血脉后代。
其中有些妖族和魔族发觉了灵气的存在,主动褪去野性、割舍妖魔血脉,转为利用灵气修行,便成了最早的修仙者。
而他们的后代,不再有妖或魔天生的血脉天赋与力量,便离开原本的族群,成为“人族”的始祖。
为了不让妖气、魔气和灵气相互干扰和污染,相传是烛龙最先带领魔族远离巨树,来到一片全新的土地生活,逐渐形成如今的“魔界”。
在人族同样结伴离开之后,就只剩下与巨树关系最紧密的异兽和妖族没有离去,仍然依偎着巨树休养生息。
最后,夫诸站在人间和妖界的交界处,白蹄下引来巨浪奔涌,河水分开两界的空间,将妖界划为一个独立的秘境。
就此,三界已分,后世格局已定。
“你忽然想看这些传说做什么?都是妖族小儿也不信的东西了。”
把古籍交给邺烛后,重炎明王便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一页页翻阅,安静一会儿后便忍不住问道。
邺烛合上古籍,妖兽皮制作的书页簌簌抖下一层灰,他反问:“你们都认为,这t些传说是虚构的?”
“没细想过,”重炎明王微微一怔,随意答道,“不过是真是假,与如今的我们也并无干系了吧。”
邺烛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光线被竹窗分割成几片轻纱似的,朦朦胧胧笼罩在他脸上,为这抹微笑增添几分如云烟般的惆怅,他轻声道:“如果我说,它与我有关系呢?”
这句话,邺烛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有后半句泯灭在唇齿间——它或许是我过去亲身经历过的。
书中所写的“雷霆劈碎混沌”,大概就是指“碑”上被刻下第一条规则吧。
邺烛想起记忆中,易玦本体竭尽全力,却仍然无法在碑上留下任何痕迹,不禁有些好奇:第一个在碑身刻字的到底是谁?
会是她自己吗?又付出了什么代价呢?
在邺烛身旁,重炎明王同样陷入沉思。
之前她听见邺烛名讳时,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有一缕思绪在她脑海中乱窜,让她心中痒痒的、麻麻的,却怎么也抓不住它。
直到邺烛将古籍交还给她,礼貌道谢后独自离开,重炎明王仍像一尊雕塑,停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半晌,她拖曳在地的长长尾羽上,朵朵火焰刷地窜更高,重炎明王恍然大悟,猛地一拍桌子:“邺烛……这不就是母亲曾与我说过的,上古夫诸的名讳么?!”
所以……她这些天有幸和自上古时期一直活到现在的始祖共处一室,还平起平坐了?
这可是活生生的、仅存的始祖,哪怕是上一任重炎族长回魂,也要夸她一句有出息!
重炎明王下意识转头搜寻邺烛的身影,却发现他已经走远,不见踪影了。
……
人间。
连绵下了几场秋雨,天气渐渐转凉,每逢清晨,树梢枝头就都挂上一层薄薄的霜露。
一列商队跨越几座城池,抵达无垢城门外,暂时在郊外一座义庄中歇脚。
在商队中,赵伍一向负责清点人数、核对“货物”,此刻他来到队伍最末尾,从衣襟下掏出一本巴掌大小、一指甲盖厚的小册子,对照着册子上记得密密麻麻的名字,目光一一扫过周围人的面庞。
清点到最后,他的视线停了停,册子上还剩下最后十多行,但他脑中却好像蒙了一层浓雾——眼睛分明看得见这十多行字,脑袋却无法正常理解、处理。
这让他像是呆住似的,停顿了许久。
久到周围的人都不由得望向他,目光诧异地催促道:“人头点完了吗?快些啊,这都要到饭点了。”
……对啊,人清点完了吗?
应该点完了吧,人都在这儿,没有人剩下了。
赵伍迟钝地盯着名录末尾,思绪仿佛停止转动,对那十几个名字视而不见。
良久,他才机械似的点点头:“点完了,大家伙儿散了吧。”
在不满的嘟哝声中,人群渐渐散开,唯有一个姑娘站在原地,语气平和地询问他:“你脸色很差,感觉还好么?”
赵伍蓦地回过神,从那种浑浑噩噩、仿佛与其他人隔了一层膜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擡眼看向那个出声的姑娘。
他对她有印象,长相普普通通,丢进人群里根本捞不出来,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队伍最后面。
虽然她外表看着文文弱弱,还穿着一身曳地的衣裙,却从不喊累,让她和最后面的重要“货物”待在一块儿,赵伍是很放心的。
——等等,曳地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