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仙人冢(21) - 全世界都以为我和我马甲是一对 - 四海孤舟 - 历史军事小说 - 30读书

葬仙人冢(21)

葬仙人冢(21)

山石在轰然哀鸣中崩裂,易玦能感到脚下的地面正在剧烈颤动、塌陷,瓦砾滚落,尘土飞扬。

好在有灵气护身,易玦仍能如履平地,她加快脚步向前行,最后停在一处枯塘前。

先前她以邺烛的身份,在小沙弥身上放了一只萤火——那点莹莹微光,不仅是作为邺烛拉弓夜袭的信标,同样是探察梵音宫底细的一只眼睛。当萤火藏在褴褛布条缝隙间闪烁,它便将小沙弥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尽收眼底,传信给易玦。

悟了祖师一次次带着小沙弥走过密道,来到这枯塘前,自以为行动隐蔽,实则却是把梵音宫最后的秘密明晃晃地暴露在易玦眼前,亲手送上。

仿佛感知到陌生的气息靠近,枯塘底下的黑水涌动起来,漆黑的粘液卷成巨大的漩涡,逆着簌簌滚落的石子沙砾,猛地向上方袭来!

眼看着就要被漩涡卷入吞没,易玦却从容不迫地微微俯身,嘴角还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像是正在隔着这道极旋的漩涡,与其背后的存在对峙。

被这样的挑衅触怒,黑水澎湃涌动之间,深处隐隐出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找死……”

“吃掉她吃掉她吃掉她!”

就在黑色粘液即将触碰到易玦衣角的前一刻,她忽地展开双手,一点萤火自她掌心间升起。

那点光,在冲天的黑色漩涡中显得如此渺小,但光芒却异常明亮,简直照彻一方天地,敢与日月争辉。

四周忽然一静,山风止息,连同青山崩解的速度都仿佛放慢了一瞬。

某种异常磅礴的、宏大的力量就在这一刻的寂静中酝酿。

黑水漩涡同样停滞住了,它本能地感知到令人心底生寒的危机感,席卷在枯塘周围的浪峰顿了顿,随即逆向而流,试图钻回枯塘底。

塘中的水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但来不及了——

那一点萤火已经以一种悠然的姿态降落,轻盈而温柔,微微摇晃的模样让人想到随风漂流的蒲公英,吹口气就能吹散似的,但它身周的莹莹光芒暴涨,几乎达到了刺目的地步,如同平地升起的莹绿烈阳。

萤火轻飘飘地落在漩涡上,霎时间,水面上亮起千千万万的火光,黑水如同被灼痛般沸腾,易玦听到了地底下传来的、带着空洞回音的尖啸。

这就是“观水尊者”一定要将邺烛t困在大殿内的原因。

——因为被剿灭在殿宇内的“天道”分身不过是片鳞半爪,而真正庞大的主体,则藏在整座山体内,在漫长的岁月中几乎蛀空山脉,成为梵音宫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观水尊者”是在为山中的同类拖延时间,为它争取全身而退的机会,可惜易玦早就知道枯塘下黑水的存在,提前带了一只蕴藏邺烛力量的萤火在身上,就是为了这一刻。

它万万不会想到,就是被它轻视忽略的无名散修,会将那填满整座山的黑水点燃烧尽。

萤火追逐着疯狂退缩的漩涡,探入山体内。

易玦向塘底望去,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荧光在泥沼下明明灭灭,唯有“天道”怒骂尖叫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比起“观水尊者”那古怪的、既垂涎又亲昵的态度,易玦久违听见“天道”戾气深重的咒骂,心底居然生出一些奇怪的安心感。

类似于“这样才正常啊”的感慨。

如果不是易玦脚底下的地面愈发动摇,目力所及内的一切都摇摇欲坠,她还真想多停留一会儿,好好欣赏一下“天道”分身的凄惨哀嚎。

易玦迤迤然转过身,正欲离去,却听一道破空之声朝着她的后脑勺冲来。

没有包裹着灵力,应当不是蓄意攻击……易玦飞快做出判断,下意识一伸手,捞住那从天而降的物件。

易玦定睛一看,只见这是一只熟悉的面具,彩墨勾勒出精美狡黠的狐面,两侧各垂挂一串金色流苏,在冲力下摇晃击打,日光沿着每一根流苏静静淌过,流光溢彩,如同碎金。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面具上凝固了一片干涸的血污,恰好位于眼尾微挑的狐狸眼下方,如同一行血泪。

认出这只狐狸面具,易玦沉默片刻,随后仰头望向天际——那里尚且徘徊着被惊起的鸟雀,良久,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活下来啊……蛰霜。”

还是只能由她交给莫枕眠,代替蛰霜见一见朴白了。

……

大殿随着山体的倒塌而振动,一排排佛灯东倒西歪,朱红圆柱歪斜将倾,一块块发亮的琉璃瓦下雨似的砸下来,和掀翻的供桌、香炉和贡品一起滚到墙角。

此刻室内已然遍布数不清的黑色丝线,与其说像是一把精心编织的蛛网,不如将之比作密不透风的黑茧,将猎物紧紧围困住。

邺烛周身疾风环绕,脚下踩着他御使的海潮,步生狂澜。

他穿梭在黑线之间与“观水尊者”周旋,皓白衣袂飘飘,乍一眼像是一只困于黑茧中掀动两翼的白蝶。

忽然,一声长长的叹息悠然响起。

静立片刻,“观水尊者”仿佛察觉出了外界的什么动静,无奈地开口道:“怪不得你对付我的手段都不痛不痒的,我还以为是你失踪许久,修为倒退了,没想到你在殿外还有后手,把更大的精力留在了外边——可笑我还以为是我困住了你,却是你拖住了我。”

同类的尖叫声在它耳边炸开,同时有不可忽略的剧痛蔓延至它全身,明明身在殿宇中心,但它已经亲身体会到了被萤火点燃的痛苦。

只见“观水尊者”因这痛苦而皱起眉,却并未动怒,还算平静地喟叹一声:“凡人口中的十指连心、肝肠寸断,大概莫过于此了。”

“原来你也知道痛啊,”邺烛讥讽似的轻笑着说,“那你可知道,那些被你敲骨吸髓、连灵魂都被咀嚼殆尽的人们,死时有多痛?”

安静一会儿,“观水尊者”面上倏然露出一抹涵义复杂的笑意:“其实我知道……我都能感受到……”

它的声音太轻了,以至于邺烛隔着风声浪潮的干扰,难以清晰地听见,但它很快又擡头一笑:“既然梵音宫这边我们已经失败了,那我也没有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话音刚落,无数黑线猛地绷紧,随后缓缓消散在空中。

头顶终于不再有遮挡,光线透过屋顶碎裂的砖瓦投下来,邺烛微微一怔,还感到有几分不习惯,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

“观水尊者”看了邺烛一眼,笑道:“这具躯壳,便留给你吧……我们后会有期,阿邺。”

说罢,观水尊者的尸体转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彻底生机全无,直挺挺地倒在邺烛面前。

而邺烛则愣在原地,随着那一句“阿邺”,记忆深处的迷雾被撬动了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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