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登琼楼（23）
欲登琼楼（23）
一道刺眼的金光直冲易玦面门,易玦强忍着双目直视曜日般的刺痛感，飞身躲避而过。
“砰！”身后的山石被斜劈击碎，土砾飞溅,如同细雨似的袭向易玦后背。
易玦反应奇快，转头反手挥刀，挡下这些裹挟着灵力四溅的尘土，但仍有部分土砾擦过易玦的刀身,细细密密地落在她的身上，在她握刀的手背上拖出一道道长长的血痕。
剧烈喘息着,易玦疾步与金一首暂时拉开了距离,平复几下呼吸的节凑。
借着重重丛林的掩盖下,易玦猛地握住背后有几分散乱的发束——
刚刚易玦转头的刹那,如果不是发尾被甩在空中,纷飞的长发干扰了她的视线,易玦本可以将那些土砾尽数挡回去的。
尤其是在面对相同甚至更高境界的对手时,这些长发哪怕被高束起,也有些碍事了。
如此想着，易玦直接一手握住发束，另一手挥动长刀扫过,一大截黑发瞬间坠落在地,宛如一捧鸦羽落入草丛间。
斩去扎起后及腰的长发，易玦立即感到头皮一松，毛茸茸的发梢垂落至她的耳根,摸起来像雏鸟微微炸开的绒毛一样蓬松,又有几分扎手。
转头之间仿佛都轻快了一点！
易玦满意地点点头,对自己头一次亲手剪头发的成果感到万分称心。
另一边，金一首握着刀,紧跟着踏入这片丛林中。
此时此刻，金一首的模样看起来也并不轻松，衣袍下半截被易玦的刀锋割裂开，衣襟凌乱，脸上还沾着一抹灰尘。方才她不慎被易玦砍中了左肩，鲜血潺潺晕染大片白袍，几乎覆盖住衣裳上代表家族的纹饰。
微微一动，肩膀上深刻见骨的伤口就会撕裂一次，血水源源不断向外冒，但金一首毫不介意地迈步向前走着，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痛意，神情中反倒显出几分愉悦。
与劲敌周旋、对战、寻找破局之法，这对金一首而言，是难得的享受。
她沉湎于这种紧张的刺激中，甚至连伴随着战斗而来的伤痛，也能在舌尖品味出一丝甘甜。
同样满身狼狈，金一首深吸一口气，并不急于尽快结束这场你来我往的游戏，慢条斯理地穿梭在一顶顶树冠投下的阴影里。
金一首轻松地笑着，尽管衣衫不整、半身血迹，但她行走时仍然维持着良好的仪态，腰背挺立，如松如竹，靴子踩在一堆枯枝落叶上，却走出了脚踏着名贵云锦的气质。
易玦猫着腰躲在一根树干上，屏息凝神地等待着金一首走近。
她的气息收敛得几近于无，若只以神识探查，她的存在此时和一片落叶、一根野草并无分别。
然而，让易玦失望了，金一首恰好停在数步之外的位置，饶有兴致地和她闲聊起来：“易道友，你应该在附近吧？嗯，那应该听得到我说话。”
手指解下腰间垂挂的小银镜，金一首向前踏了一步，靴底先是轻轻压在镜面上，随后慢慢地往下碾，不断加重力道。
随着一声清脆的响声，镜面破裂成数块碎片，在光线下晶莹剔透，如同闪烁着微光的水波。
一脚踩碎镜子，金一首开口继续道：“易道友开始修行的时间似乎偏晚，不知你是为何选择修习刀剑的呢？”
虽然易玦不能出声回答，但她倒是真的跟着金一首的思路，细细想了想。
——以易玦几年前低微的身份，她哪有什么其他选择啊！
只因为她第一个获得的傀儡恰好是边迟月，而边迟月手中恰好有一柄长刀，所以易玦便也提起了刀，这是她能最快接触到的武器。
也无需易玦回答，金一首自顾自地说下去：“其实小时候，我对老家伙——不是，祖爷爷还是很尊敬仰慕的，是他教我在其余孩子嬉笑玩乐的时候，握紧了手里的刀，也教我像握紧刀柄一样，紧紧地把家族的权力一点一点握在手心。”
“但随着我长大成人，我厌恶他始终喋喋不休地说教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厌恶他遍布家族的无处不在的视线，厌恶他手里摆布我行为举止的傀儡线。”
易玦一边耐心听着，一边无端联想到前世的影视剧里，好像很多反派都是死于话太多，总要剖析一下心路历程的……
嘴角勾起一瞬，易玦很快又把唇线压平，忍住笑意。
“然后我看到了仙尊，”金一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憧憬的话，“多好啊，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如此恣意，如此自由……”
“年少一剑破昆仑，威名扬遍十二洲，连贯夺魁三年，出剑从无败绩——我不觉得我的资质比她差多少，所以我仰慕她，也想有朝一日超越她。”
这不是巧了吗！你仰慕的对象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易玦在心里默默地和金一首搭话。
金一首垂下眼眸，脚踩在银镜的碎片上，继续用力碾压，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我要告诉那个老家伙，来自他人的目光，只配作为点缀我荣光的花束，而休想监视我、左右我、掌控我。”
忽然，正蹲在树干上听得津津有味的易玦，心底窜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有一股电流窜过她的脊背似的。
“所以我翻阅过无数典籍，无数次透过不同记录者的笔墨，借着不同人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临摹着仙尊的每一次出剑，每一场战斗……”
说着，金一首擡手，一只宛若曜日的金乌自她掌心猛地睁开眼，金乌双目中升腾起金光数道，裹着热意的光芒照彻丛林。
金一首含笑问道：“这是我从仙尊赫赫有名的剑招中习来的，是不是挺漂亮的？”
嘹亮的长鸣划破苍穹，金乌展翅高飞，羽翼之间散发着金光粼粼，骤然穿过重重交叠的枝桠与树叶，盘旋于山林之上。
在易玦的视角看，仿佛有一轮小型的太阳从林中升起，旭日东升，树林中投下一道道漆黑的树干长影。
也有一道日光落在易玦侧脸，照亮她有几分错愕的神情。
——“看到你了。”
易玦只听见，金一首轻笑着说道。
刹那间，一道璀璨鎏金的刀光横扫长林，斩破林间阴翳，直直劈向易玦的要害之处！
强烈的危机感之下，易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侧身缓冲卸力，同时横起自己的长刀，挡在身前。
只见刀影扫过，烈火烧尽枝头绿芽，疾风猎猎，大地震动，溪流蒸干！
溪水尽数蒸发为茫茫白雾，自林间升起。霎时间，易玦回想起莫枕眠操纵雾气时，那如臂使指的知觉，左手下意识向雾气抓取。
腾起的白雾瞬间化作绳索，缠绕在易玦的刀身上，共同抵挡那如曜日高升般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