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身死
第八十五章身死
萧辞迈开沉重的步子走到乔羽的身边，“你……”
还没等萧辞说完，乔羽便抢着说道：“我是……真心喜欢少主，侍奉你这，这段时间，我很开心，我也……不后悔。”
乔羽忍着浑身剧痛，还是忍不住想要把心底的话全部说出来，他怕自己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而萧辞蹲在他身边，内心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会杀你的。”萧辞无法对着这样一个赤诚之人动手，哪怕会受到义父的处罚，他也认了。乔羽虽然只跟着他短短一个月左右光景，却是带给过他许多年未曾感受过的暖意。他以真意待自己，而自己又怎么能亲手杀了他。
萧辞走近才彻底看清楚乔羽身上的伤痕，衣服被鞭子抽得破碎不堪，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全是血淋淋的伤口。这身上的每一处伤痕，哪个不是因为他，好像从始至终所有对他好的人都会是这样的下场。
曾经的侍女姐姐是这样，现在的乔羽也是这样，全都伤痕累累，痛苦不堪。可萧辞还是希望自己可以改变他们的结局，他期盼自己能够有能力保护对他好的人，所以今日他绝不动手。
萧辞不由分说地将手中紧握的玄烛剑一把扔到地上，随即脱下自己外头的长衫，披在乔羽的身上。
乔羽有些讶异地看着萧辞，随即又浅笑了一声，觉着这才是少主应该有的真正反应。而自己喜欢的不也正是这样的他吗？
躲在黑暗中的凌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在他听见萧辞的那句话后，就连自己的心也动摇了几分。是啊，这两年来萧辞一直都是这样，绝不错杀一个人，一身正义，哪怕深陷沼泽。就算现在的他已经失去了那两年的记忆，他却始终没有做出滥杀无辜之事。
所以说，他的正义、光明不是这两年在晓风门里沾染到的，而是这本就是他的初心，本就是他的坚守。
凌泽不禁怀疑自己当日在道侣大典上所看见的那一幕，那一剑真的是萧辞主动刺上去的吗？是不是有什么隐情？可现在清醒过来，知道要怀疑，已经晚了。扶光剑终究是笔直地捅进萧辞的胸口，终究是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误会，萧辞的那一剑真的没有打算刺向清璃，那自己又该如何自处？自己又该怎么面对萧辞？
凌泽的脑袋一阵闷痛，挣扎痛苦盘旋在他的脑海里久久散不去。最后，他竭尽全力才把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事情上。
乔羽浅笑着，低声说道：“少主，其实……你一点也不适合呆在……醉云巅，你就应该像翺翔在天，天空中的雄鹰，不受拘束地活着。我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变，不要被黑暗和绝望吞噬。”
骤然，乔羽用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径直把适才萧辞丢在地上的玄烛剑拿起，锋利的剑身朝向自己，毫不犹豫地狠狠刺进自己的心口。一阵灭顶的疼痛让乔羽一瞬间脑袋空白，只剩下痛苦紧紧缠绕着他，一口鲜血猛地喷出，沾染在萧辞的衣角上。
萧辞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有想到乔羽会突然拿剑了结自己。乔羽在萧辞的面前，就这样直直地倒了下去，胸口还插着那把长长的剑，鲜血不停地往外溢，地面都已经被染红了。
萧辞怔愣地停在原地，仿佛周遭的一切都离他越来越遥远，耳边的嗡鸣声吵得他不得安生。为什么？自己为什么总是保护不了自己想保护的人，为什么他们全部都这样，不得善终。
站在阴影里的凌泽也被这一幕吓到了，他没有想到乔羽那样一个大大咧咧的少年也会做出这么勇敢的事，心中不禁对他充满钦佩。和乔羽打了将近一个月，可从明日开始就再也没人和他一起吵架了，这样想来，很难受。
凌泽凝视着萧辞一动不动的身影，他知道萧辞现在的心里肯定也非常不好受，他多想走到萧辞身边去安慰他，可现在不行。
两人就这样，一个坐在暗牢里，一个躲在阴影下，隐忍呜咽，无人知晓。
一个时辰快要到了，凌泽看着萧辞好像还没有准备离开去复命的架势，心中不禁有些焦急。乔羽自杀就是为了不想让萧辞受到萧煜的处罚，而今再不去复命就真的来不及了。凌泽左思右想，瞥见地上的石子，一把拿起朝萧辞的方向扔去。
萧辞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醒，发现是一颗石子，他朝身后望去，却没有发现任何人。萧辞意识到一个时辰的期限快要到了，这是乔羽替他争取来的新生，他不会放弃。
萧辞动了动已经僵硬了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他握住还立在乔羽胸口上的玄烛剑，慢慢将它抽出。剑身离开肉体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而本身应该发出的剑光却已经被鲜红的血给掩盖得严严实实。
萧辞发力一把将乔羽扶了起来，而乔羽整个人的重量全都压在萧辞一个人身上。他的双腿有些发麻，而重量一搭过来，让他不小心一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凌泽心中一紧，差点冲上去扶住萧辞。现在这个样子的他倒像是无依无靠的小孩，没有说话但无比想要从他人身上获得温暖，得到帮助。
萧辞蹒跚着走出关押乔羽的暗牢，侧目瞧了一眼里头最深处的那一间，随即扶着已经没了气的乔羽，麻木地朝暗牢的门口走去，玄烛剑的剑身上粘稠的血液还在不断往下滴，血迹蔓延了一路。
凌泽紧跟着萧辞的步伐，赶忙一起走出了暗牢。若不是萧辞现在的注意力不集中，不然自己肯定会被他发现。
一走出暗牢，萧辞就把乔羽轻轻放到一旁的草丛里，萧辞把披在乔羽身上的外衣，拉高至他的头顶。萧辞站起身退开数步，设下保护结界，只要有人试图穿过结界，都会被其无差别攻击。他深深凝视了乔羽一眼，在心里默念，“等我。”等他去见了义父后，就回来将他好好安葬。
凌泽没有再跟着萧辞，他知道即使自己跟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若是让萧煜发现了，没准还会给萧辞帮倒忙。他思忖片刻，决定去到厨房，想着做些甜食能够让萧辞稍微平复自己心中的忧伤。
但他的厨艺，唉，真是一言难尽……忽然，他瞥见灶台上放着乔羽留下的食谱，临泽立马拿在手上开始翻阅，原本毫无信心的他又觉得现在自己强得可怕了，真是天助我也！
阎罗殿内，萧煜坐在主座上，手上捧着一盏还在散发热气的清茶，轻抿一口，想来一个时辰的期限就快要到了。
就在这时，萧辞一步步走进了阎罗殿，手上提着的长剑上沾满鲜血。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把剑适才是刺入的人的身体。萧辞走到阶下，双手扶剑，俯首行礼，“义父，您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
“嗯，不错，你要记住只有自己没有软肋，方能立于不败之地。”萧煜满意地看着萧辞，越发觉得让他将那两年的记忆忘掉是最好的选择。
“是。”萧辞回答道，冷淡的声音中不带有一丝情感。
萧辞从阎罗殿中出来，神色不明地再次朝暗牢的方向走去，他撤下保护乔羽的结界。触碰到他的手时，萧辞清楚地感觉到他到身子正在慢慢变冷，浑身就像一块冰一样冰凉刺骨，整个人也慢慢变得僵硬，身上的血也快流干了。直到这时，萧辞才相信他是真的已经离开了。
萧辞将乔羽带至了醉云巅的另一处山头，是一处专门埋葬醉云巅身死之人的坟冢。萧辞亲手把乔羽埋葬，给他立了一个碑。又将他在路上顺手摘的青果放在他的坟前，希望来世他可以不要这么不走运，被挑到醉云巅，成为自己的侍从。
一切做完，萧辞又清扫了一下立在旁边的衣冠冢，那是侍女姐姐的坟墓。只可惜当时的他太小了，没有能力将侍女姐姐的尸体从那些人手上夺过来，只能在暗中搜寻一些她的衣物，将其埋在这里，尘封于此。
萧辞起身离开了坟冢，回到屋舍时，他已经是精疲力竭，感觉下一刻就快要跪倒在地上。可当萧辞一推开门走进去时，倏地瞧见自己的桌子上放着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汤圆。
他走近一瞧，发现那汤圆一个个的模样……真丑，但这也算冰冷中的一丝暖意了。萧辞看见旁边还放着一张纸，上面洋洋洒洒地写了几个大字，“我做的，不客气，泽清。”
萧辞看着纸上龙飞凤舞的字，嘴角微微扬起一点笑意，这人还真是奇怪得狠。
萧辞坐下来，拿起放在一边的勺子，轻轻舀起了一颗一点也不圆的汤圆，直接一口包进嘴里。好甜，甜味在口齿间不停扩散，好似麻木阴低沉的情绪被消逝了不少。虽然称不上有多好吃，当然也不怎么好看，但萧辞还是一个不剩地全部把它吃完了。
萧辞扬起头，仿佛在透过屋顶看满天繁星，“我永远不会变，永远不会被黑暗和绝望吞噬，这是我给你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