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人生只如初见

这一次，他瞧见了她。

在万千魂魄里，她面无表情地走着。清秀稚嫩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那双漆黑的眼眸宛如一个巨大的黑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孟婆说过，这些魂魄最后会去一个叫永无的地方，永无到底在哪儿，根本没人知道。

“随我走。”他微微俯身，侧脸如玉，长睫垂下淡淡阴翳。

琼花停下脚步，喝下孟婆的那一碗汤后，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听到此人的声音，为何心如刀绞……

她抬起头，仔细地端详起眼前这个男人来。

不苟言笑，眉眼似剑，眼眸如同被鲜血浸染般显着血气，怎么看都像是一位薄情寡淡之人。

“你不太像个好人。”琼花冲他歪头一笑，径直地绕过了他。

这时，不见天日的水底突然泛起了光，那光芒刺眼无比，引得无数魂魄从他的身体穿过，仿佛要去奔赴最后一场盛宴。

“有人在等你。”

“谁？”

“小果。”

她的眼角突然渗出一滴泪，脑海中闪过一些支零破碎的片段，不过是些老人与孩子的音容笑貌，内心却生出一片荒芜。

永无之乡已经敞开，眼见她想要追随那光而去，相柳赶紧拉住她纤细的手腕，用最快的速度朝水面游去。

平静的泉水突然泛起波澜。

“来了，来了！”

岸边的小鬼们个个伸长了脑袋，翘首以盼。

“啧啧，真让他给找着了。”

“没意思，散了吧。”

小鬼们嘟囔着，闷闷不乐地离开了。这场水下捞人的戏让它们驻足于此，观看了数百年，早就错过了投胎的最佳时机。

“现在知道去投胎了？好人家都被勤快的小鬼选完了，剩下的要么是穷苦人家，要么是一生下来就没爹没娘。你们几个倒霉蛋，也没得选了！”

孟婆恨铁不成钢地叉着腰，破口大骂着。

就因为这件事，她被阎王爷克扣了好多俸禄，本来能攒些用来养老，现在嘛……喝西北风去吧。

“愣着干什么，衣物贴着身子多难受啊！还不快来烤烤火。”看着瑟瑟发抖的两人，她又于心不忍，一边抱怨着一边将两人拉到温暖的火堆旁。

一阵青烟在冥界的上空不断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木材的香气，琼花将手靠在柴火边，上下翻着取暖。

在她那干净澄澈的眼眸中，闪烁着火光的倒影，温柔而又坚定。

他眉心微动，目光久久地在她的身上流连，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

“我可否将她带离一段时日？”他诚恳地问道。

御雪清只说让这女子在人间渡过三世，没说不能离开冥界啊。想来他是想带她回月亮镇吧……

孟婆叹了一口气。

一百多年前，小果与他的发妻已双双殒命，而他们的孩子月月几乎只剩一口气，他每日都将家里大门敞开，坐在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下，啥也不干，只痴痴地望着东边的方向……

“快去吧，有人在等你的一个约定。”

“记得将她带回冥界，别忘了，你欠我一株断肠草。”

她背过身，摆了摆手。

冥界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卷起了满天的尘土。相柳一只手将她紧紧护在怀中，一只手抵御着风沙，艰难地前行着。

一时之间，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太阳炙烤着大地，滚滚热浪扑面而来。伴随着一阵尖锐的耳鸣，他们回到了扶桑木下。

正在树上栖息的三足乌感受到异动，纷纷睁开了双眼，它们飞在空中，不断地拍打着翅膀。

其中一只鸣叫着俯冲下来，落在了琼花的肩上。

相柳认得它，这只三足乌与别的有些区别，它的羽毛是金色的。

就是它将无界石给摔碎了。

“多美的小鸟。”琼花伸出食指摸了摸三足乌的脑袋，“啊——”它随即大叫着，从嘴里吐出一颗扶桑果。

卯时到了，它蹭了蹭琼花的脑袋，恋恋不舍地展展翅，朝太阳飞去。

传闻三足乌的爪子强而有力，能够轻易地将太阳托起，杀死妖神也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它们的警惕性很高，但凡有靠近扶桑木的偷猎者，一瞬间便能被撕成粉碎。

如今却示好琼花。

这让他更加怀疑她的身份。

“我能感觉到你所说之人命不久矣，待太阳完全升起，他便要离开人间。”琼花闭上眼睛，那人的气息越来越弱了。

“快上来！”

一只白羽金冠雕从远方飞来，落在了他们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