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111章
一间小营帐中,一张大通铺上睡着汪宁与常胜。
常胜比汪宁年长三岁,论官职他只是个皇城司的一个从六品亲从官。而汪宁年纪轻轻,凭借着皇亲国戚这层关系,已是四品的右武卫指挥使。
常胜一路奔波劳碌,困意浓烈。
汪宁却精神抖擞,不断与之攀谈:“常大人,陛下可还有其它交代?”
常胜连打两个哈欠,眼角挤出了泪点子,强打着精神回道:“陛下说,让汪指挥莫要好大喜功,护好自个的安危为首。”
汪宁摩拳擦掌,恨不得明日便上沙场,与西昌国一较高下。挥了两个拳头比划,喜滋滋道:“我汪宁既然来了,必定要立下军功,不然不白来边疆一趟。”
常胜抹掉眼尾的泪点,懒懒回道:“汪指挥,明日再说吧,下官舟车劳顿,困得紧。”
汪宁翻个身,侧躺着盯着常胜:“那个江才人,近来可好?”
常胜眼皮沉得擡不起,哈欠连天口齿含糊回道:“陛下,对江才人甚好。”
汪宁拍了拍常胜的肩头,心满意足笑道:“常大人快就寝吧。”
常胜闷闷嗯了一声,脑子明明昏沉,一时竟有些难以入眠。
不消片刻,耳畔传来匀称的气息声。他撑开眼皮扭头,汪宁已然呼呼大睡。
常胜又气又笑,对方倒是睡得快。翻身背对汪宁,重新合上眼。
皇宫,勤政殿。
偏殿中,元晟侧耳细听,今夜陛下寝殿中寂若无人,一丁点声响都没有。
陛下命他明日离宫,到兵部复任兵部郎中一职。辗转回到榻上,这两日未睡过一个囫囵觉。精疲力尽,须臾间进入睡梦。
隔壁,寝殿。
萧景飏与江婉莹各自身着雪缎寝衣,依偎坐在书案前。
白日二人贪睡过久,这会儿没有一丁半点的睡意。
书案上平铺着一张朱红色的合庚帖纸,萧景飏一手揽在江婉莹肩头,一手执笔书写。
花好月圆,珠联璧合。
眼看着萧景飏继续挥毫,口里念道:“愿两情缱绻,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婉莹不喜反忧,如今她年华正盛,令他痴迷写下这些不足为奇。来日朱颜暮色时,恐怕他有了新人忘旧人。
这张合庚帖届时只会弃之可惜,留之触目伤怀。
“癸卯,壬申,辛已。”江婉莹低柔念出,忍不住偷笑打趣道:“原来陛下属兔子啊!”
一想到这个犹如猛虎的天生王者,属相却是温和的小兔子。如此大相庭径的反差,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萧景飏任她取笑,一丝不茍地将自己的大名署上。而后将玉笔递到江婉莹面前,声含期待道:“阿莹,该你了。”
江婉莹笑意一滞,有些慢慢吞吞接过玉笔。望着合庚帖上墨汁未干的字迹,将玉笔放置笔枕上,嘲讽笑道:“我一个末等才人,只是陛下的嫔妾,这合庚帖历来属于正妻之礼,陛下何必拿此逗我乐子?”
她那一手烂字,若是写上了,明晃晃的与他颜筋柳骨的字体不匹配。便好似她身份低微,终究配不上九五之尊。
胡思乱想中,越发卑从心生。顺势起身远离了书案,去向床榻上。
今日痛哭过后,她便一直郁郁不乐。
萧景飏洞察秋毫追过去,坐到她身旁,视若珍宝般将人轻轻搂住,好声好气道:“你的位分,只是一时的,于我心中,你已是我的妻子。”
江婉莹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伸出手臂,回抱住他心中踏实了些。半晌,方才打岔道:“陛下喜欢什么色的布料,明日我便动手为陛下绣荷包。”
萧景飏没有迟疑回道:“我不拘什么颜色,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蹭到她耳畔,游移到侧脸上香了一口。
江婉莹勉强笑道:“油嘴滑舌,陛下越发没个正经了。”
萧景飏勾起她的下颚,故意不满道:“说好了,只有你我之时,不必称我为陛下,叫我景飏。”
江婉莹叫不出口,毕竟每每叫他名字,皆是在二人席衽欢愉之时。
可架不住,萧景飏在她耳畔厮磨催促了好几遍,方才启齿别别扭扭唤道:“景飏。”
萧景飏俯首吻向她的唇,被她扭头避开了。
江婉莹闷闷不乐求道:“陛下,不,景飏,我今日没心情。”
萧景飏如梦方醒,之前在江家旧宅,她也曾撕心裂肺痛哭过。可很快便振作起来,与他谈笑自若。可今日在梦中,依旧是泪流不止。
萧景飏重新将她的下颚勾过来,迫使四目相对,诚恳问道:“阿莹,你今日究竟怎么了?”
话音未落,江婉莹鼻尖酸涩,眸中立时盈满泪水,哽咽道:“今日提起我阿弟,我方想起来今日是他的生辰。八年了,我这个姐姐竟将他的生辰给忘了。我连他的忌辰都不知,怎能又忘记他的生辰。我可真是个没心肝的坏姐姐,只顾着自己贪图享乐。”
江婉莹伏到萧景飏肩头,难以自已地凄然泪下。
萧景飏心疼安抚道:“你怎么会是坏姐姐呢?你为你阿弟流过多少血泪。这八年来你在侯府过得艰难,一时想不起来实属正常。阿莹,莫要自责。我看不得,你伤心难过。”
江婉莹哭腔道:“景飏,我好怕。如今你对我这般好,好的,像一场梦一样,我怕梦醒了,终是一场空罢了。”
萧景飏情真意切,柔声细语:“这不是梦,阿莹,请你相信我好吗?我说过会对你好,若要加一个期限,必是一生一世。而且我向你保证,余生只有你一个女人。”
江婉莹擡手捂住萧景飏的嘴,她的掌心微凉如同她此刻的心情阴沉。擡起湿哒哒的秋瞳,凝望着萧景飏诧异的双眸,苦笑道:“景飏,问题不在于你,在于我自己,是我怯懦胆小,可偏又贪心,想抓住一份感情填满内心的伤痕。既想依赖你,可又怕离不开你。我心中矛盾至极,不知该与你如何相处了。”
萧景飏从枕边拿起一块帕子,一面替她擦泪,一面哄道:“阿莹,你心中有我就行,你矛盾,说明我做的不够好,仍旧令你不踏实。我知道,你一直无法忽视我是皇帝的事实,一个高高在上的上位者。而你一直以下位者自居。其实我打一开始便看得出来,你随时打算放弃这段感情。是我放不了手,强留你在我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