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6章“臣妇有罪。”
第6章第6章“臣妇有罪。”
漪容心知不好,立即站了起来,连连退后,谨慎地从纤长的羽睫下擡眼。
恰好撞入皇帝幽深的眼眸中。
皇帝指了指她身边的垫子,道:“崔少夫人坐。”
漪容拘谨地坐下,垂下眼。
这和他那日见到的在御苑里怡然自得的年轻美妇极是不同。
皇帝将她饮过的茶水推在漪容面前,似是随口发问:“朕的宫人是用什么理由将少夫人请到此处的?”
她道:“陛下分明是清楚的。”
说完,漪容后悔不叠。
她和从前那位陛下无甚来往,但知道面圣的规矩,岂能和皇帝顶嘴?
但今日她的规矩是一破再破。
皇帝反而轻轻笑了一声,他不笑时威严肃重,笑起来却有几分贵公子的从容,如冰消雪融。
“朕还清楚你在家中喜好研究金石,朕近日得了一难以确认年代的青铜符,请少夫人掌眼。”
漪容擡头,瞪大了双眼,错愕道:“陛下这是听谁说的?臣妇在家里只知道绣绣花做做衣裳,勉强认识几个字,哪里能帮上陛下的忙?”
皇帝微微挑眉:“是吗?”
“臣妇确实一窍不通。”漪容说着,自己点了点头。
美人如斯,生动可爱。
她说话时睫毛不住颤抖,皇帝一看就知道她在扯谎。
他不欲计较这小小的欺君之罪,道:“喝茶。”
漪容拿起茶盏,放在唇边只是沾了沾。
“朕可没下药。”
她真不知她都用袖子掩住了,皇帝为何还能看清她没喝。
漪容悄悄擡眼,皇帝皱着眉,似是不悦。
真是喜怒无常,她心中飞快闪过一句大胆放肆的评价,道:“臣妇有罪。”
她低头说话时,明月耳珰微微摇晃。
皇帝鬼使神差间,竟感到那耳珰像是轻轻擦过了他的脸颊。
“罢了,你即使不懂,也瞧瞧这青铜符。”皇帝淡淡一笑,料定了她会喜欢。
他已命人备好,起身亲自要去拿出来。
眼看皇帝动了,漪容不假思索地拔下发髻上的一枚赤金簪子,抵在自己颈上,一字一句道:“臣妇不愿做祸水,若是陛下执意再留臣妇,只能一死。”
皇帝看着她颤抖的手,哑然失笑。
漪容恨恨地和他对视,双目亮光惊人。她不敢再停留,见他颇有闲心地低头饮茶,立即提腿向大开的门里不顾仪态地跑了出去。
她紧紧揪着些许凌乱的领口,生怕会掉下来。她没来过这里,一味向前跑去,花林两侧有宫女太监候立,对突然跑出来的漪容视若无睹。
理智渐渐回笼。
这些如泥胎木偶漠然的宫人,更是令她惊惧。
她衣冠不整,发髻散乱,在禁中不要命地狂奔,若是平常早有人将她拦下,或是斥责一番,或是殷勤地扶她梳洗。
漪容不敢去想这事有多少人知道,大口大口喘着气跑出了这一片灿烂若锦的花林。她小时候经常被父母亲带着在越州游山玩水,擅长记路,没头苍蝇般走了一段后,就找到了宫门的方向。
但她不能就这么出去。
这对皇帝或许只是一桩小事,对她,一旦被人知道还如何做人?
一想到崔澄伤心愤怒的脸,一想到会被休弃送到寺庙幽禁终身,或是被逼着去死,她忍不住落泪。漪容停住了脚步,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宫道上空无一人,只有绿树在春风中簌簌落叶。
皇帝没有命人追上来。
漪容膝盖一软,险些跪倒在地,狼狈地扶住道旁的树才勉勉强强站住。
她从未如此狂奔过,停下歇息片刻就想寻个亭子整理衣裳发髻。记得前面转个弯有座小亭,漪容擦去泪水,继续向前走。
走到拐弯处她迎面撞上了一个宫人,低呼一声蹬蹬后退了两步。
“崔少夫人!”宫人错愕,又压低声音,“您这是怎么了?”
漪容认出这是顾妃的心腹婢女素秋,不禁心内苦笑。
她解释道:“方才不小心摔了一跤。”
素秋见她身边一个仆婢都没有,又是鬓乱钗斜的模样,显然有古怪,但宫里做事何必多问,笑道:“奴婢扶您去前头理妆吧。”
漪容谢过,问道:“你家主子呢?”
“从先帝驾崩后顾妃就一直卧病在床,不然早该请少夫人您来说说话了。”素秋扶着她到了前头的亭子,一边熟练地给漪容重新固定发髻,一边回话。
尽管已经见过多回,她还是内心感叹这位太后弟妹的绝世姿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