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她跪了下去。
沙发外罩被扯烂了,沙发上几个破洞。酒瓶碎片砸得满地都是。主卧、次卧的床铺也被人翻倒一番。厕所里的卫生纸倒在了床上。
辜山不在。辜萤叫了两声,也没回应。
辜萤联系父亲,电话不开机。
原来父亲没有说谎。高利贷公司真的上门来要债了。
辜萤赶紧打电话报警。半小时后,值班民警赶到现场,一番问询和取证,表示会查监控取证,查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所为。
辜萤惶惶不安地等了一天,始终没有得到父亲的消息。
一直到次日晚上,辜峰打电话来,说爸跑他那了,疯疯癫癫的要钱,跟丈母娘干架;他家里两个孩子,根本照顾不过来,让辜萤过去把父亲接走。
辜萤稍松了一口气。至少找到人了。
第二天,辜萤跟领导请假,赶去昆山。
到了哥哥那里,辜山却又不见人影。原来辜山与清水的父母起了冲突,辜峰于是给父亲安排了附近的小旅馆。
辜萤赶去小旅馆。也没人。但哥哥开的房间里找到了父亲的衣物。
辜萤在附近到处寻找。最后,终于在某个桥洞下找到了父亲。
只见辜山鼻青脸肿,满脸胡茬,衣衫褴褛,浑不似人形。他手里还握着一个空啤酒瓶,有下没下地舔着。
辜萤忆起小时候的父亲。
虽然那时的他也穷,脾气也不好,但至少是勤劳的、体面的,面孔清爽,衣裳干净。每天从工厂下班回来,他会帮母亲做家务,会带哥哥和自己出去玩。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父亲变成了这样呢?
模糊的印象里,2006年前后,周围的叔叔阿姨都突然开始炒股。上证指数站上6000点。2007年年初,父亲说服母亲推迟买房,把家里所有积蓄拿出来,统统买了股票。
“再等一年,可以买更大的房子!”父亲说。
可再等一年,等来的却是股灾。2008年,上证指数从五千多点跌到一千八百点。辜山夫妇辛苦打工积攒的买房钱灰飞烟灭,婚姻也走到了终点。
辜山始终没有放弃炒股。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他一次又一次入市,明知这是一个权势者的游戏,却还妄想能从老虎嘴里抢下一口肉来。
二十年股海沉浮,他终于成了一个酒鬼。
之后父母有了各自的家庭。哥哥很快就上大学离开家了。而辜萤才十三岁。妈妈生了弟弟,而爸爸又有了个女儿。无论哪一边,都不是她最初的家了。
辜萤跟母亲,但父亲还是会给钱。辜萤在学校读书时,每每想要什么,妈妈都会说:“问你阿爸要去。”那时的辜山虽然没钱,对女儿却有求必应。他会风尘仆仆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送她一个新书包,或者她梦寐以求的百科全书。
辜萤想到往事,眼角有些泛湿。
再怎么样,这毕竟是生身父亲。
也许就是因为父亲炒股经历的感召,使她鬼使神差进了这个圈子,命运与股票绑在一起。
辜萤擦干眼泪,走上前去,喊了声:“阿爸!”
辜山愣了片刻。辜萤走上前去扶他。辜山抓起啤酒瓶就往她头上砸。
辜萤小时候被父亲打惯了,条件反射似的抬手,往头上一挡——
啤酒瓶重重砸在她的肘部,发出响亮的砰的一声。鲜血和玻璃碎片四下飞溅。辜萤紧紧闭上眼睛。
辜山大叫道:“都怪你!都是你!都是你把我害成这样!我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生你这么个东西!”
*
辜萤没想到自己跪这么快。
接一群客卖淫,那叫卖淫,构成违法。只接一个客人卖淫,那叫恋爱。合情合法。
骨气值几个钱,爱情又值几个钱?
她快三十了,是一个很快会被替代的廉价劳动力。唯一值钱的是她尚未老去的容颜,还有一点出卖青春换来的职业光环。再过几年,等更年轻的小姑娘长成,她就什么都不是了。
被大佬看上是她运气。
回公司后,辜萤当即联系小风,恳求再约一次路演。
没让辜山回上海。她把父亲安置在昆山郊区私建的民宅里,让他暂避风头。
主卧挂了招租。她实在无力负担两间房的月租。
又是一个周五。小风请她收盘后上门,时间随意。
辜萤抱着电脑去九龙资本。她穿着黑色职业裙装,领口一直包到锁骨,生怕有一点轻浮,被人认为是高级娼妓。
虽然她内心已如此认定了。
前台对她鞠躬微笑。这让她十分不安。尽管对方也许只是正常的礼貌。
前台将她领进牟金龙的办公室。
再次来到这间奢华的办公室,辜萤有些心慌气短。
牟金龙对着屏幕,正在忙碌。他今天穿着衬衫与西服。他朝辜萤点了下头,示意她稍等。
辜萤拘谨地站着,安静地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