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旧事(1-2) - 乌小姐卷入神奇世界 - 居尼尔斯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长安旧事(1-2)

长安旧事(1-2)

1、

牝鸡司晨。

太昌记得初学这个词是在内廷,侍读唾沫横飞道:“试问母鸡怎能代公鸡报晓呢?从古至今没有这种道理。圣人意在劝诫,妇人不得乱政,乾坤之道,各有其职,妇人自当安于室内,恪守妇道。”侍读又讲吕后干政,连立幼帝,重用外戚,以致外戚专权,又给宦官封侯,引起诸吕之乱,吕家终遭灭族。侍读话里话外对吕后充满贬损,太昌听了却很好奇,特地去史书里找来吕后传,仔细研读。

那年,她十二岁。

十五岁,太昌得陛下赐婚,嫁给一位姓齐的新科进士,齐进士出身寒门,若非榜上有名,往后再推三辈,也断无缘和皇室结亲。成婚前,太昌寻机去曲江宴,偷偷见过齐进士,长相不差,为此,太昌还颇感庆幸,模样看得过去就行了。她不像其他公主或宗女,内有陛下恩宠,外有母族傍身。太昌的母妃是个胡人女子,生下太昌不足两月便薨逝,听宫人说,母妃在京中没有亲族,连丧仪都没办。

皇宫是个处处讲势力的地方,太昌虽贵为公主,也只是贵在这个封号。大到节庆日的各类典礼,小到日常吃穿用度,太昌从来都是末份,她早已习惯。寒门学子配落魄公主,也算门当户对,她坦然接受这门婚事。

成婚前几年的生活,一如太昌预料,齐家是海州人,在京中势单力薄,太昌作为公主下嫁,舅姑待她很好,齐进士也争气,虽无朝臣举荐,仍靠自己才学考进翰林院,想着先做庶吉士,尽心准备吏部考选。

太昌曾以为,日子将一直这样安稳下去。她只需要尽快生下儿女,以全舅姑心愿即可。

宁王是太昌一母同胞的兄长,因二人母妃身份低微,又早逝,兄妹关系冷淡。按祖制,皇子到年纪须离京就藩,宁王却一直被t留在京师。即便宁王从不与京中官员来往,府宅一再南迁,不料还是卷入乱局。

德武九年,岁星不正。朝臣引此为据,每日都在朝堂催促陛下立太子。历朝历代立皇储,从来是依周礼,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殿上不知谁起了头,忽然提及宁王长子降生,京师曾现祥瑞,或是龙气,太子之位另有天意。陛下不悦,罢朝了事。

没过几日,陛下得一道人预言,岁星不正,乃是京中另有气运与真龙相冲,陛下信服,逐宁王世子出京以避谶。此事办得秘密,除了宁王府和陛下近臣,没人知道内中详情。

宁王毕竟是太昌的兄长,他家遇祸,太昌少不得上门探望。不料宁王府拒见任何访客,亲妹妹也不例外。从那以后,宁王阖府愈加深居简出,宫中大小节庆,俱都告病不来,陛下不追究,也无他人过问。

这一年,倒有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云游道人在长安声名大噪。岁星之变过去,陛下赐其一座崇仁坊旧臣府邸,着有司命工匠改建为祥云观,封黄玄真为祥云观主,观成后,加号其为“至圣护国天师”。

身在皇家,太昌自知祸福无门,天威难测,哪怕至亲骨血,也能随时弃如敝屣,不如一介草民。

太昌第一次就近见到黄玄真,是在身怀有孕之际。那是太昌成婚七年首次得孕,婆母听闻祥云观灵验非常,特地一早带她去祈福。太昌因对黄玄真心怀恶感,起先不大情愿去,拗不过婆母一番好意,终是去了。

祥云观自受天恩,早已不对寻常百姓开放,太昌因有公主身份,有道童引路,当是寻常,直至道童将婆母留在前殿敬香,独将太昌带至后苑,到得一处静室门口,太昌心下惊疑,斥那道童为何胡乱带路。

不料那道童却只朝她微微一笑,眨眼间,消失于无形。

太昌见状大骇,当即用手护住腹中胎儿,掉头要走。

忽听静室传出一道声音:“门外可是太昌公主?某久候多时。”

太昌停住,道:“何人在此故弄玄虚?”

“玄真道人也。”

“方才那小道童……”

“某门人也。”黄玄真道,“我欲请公主入内一叙,公主若不情愿,自可离去。”

“本宫与你并无交情,等我作什么,又与我叙什么?”

黄玄真不语。

太昌回过头,见静室一片昏黑之气,不像其他静室那般简洁明亮,室内亦有燃香,香气随风幽幽飘散出来,不是寻常道观香气,像是某种朽木与新芽混合的奇异气息,叫人难以形容,却莫名喜欢。

想起凭空消失的道童,这数年间只在举国大礼现身的尊贵国师,太昌按住小腹,转身迈步,踏进了门槛。

静室两扇高门随太昌迈入而自行关闭,太昌心下惶惶,仍张大眼睛环视周遭景象。

满地都是漆黑如玉的大石砖,室内没开窗,也没有任何灯具,不知哪里来的光亮,太昌能够视物前行。

“你在何处?为何不说话?”太昌问道,只觉得脚下有路,前方却没有尽头,也看不见人影。

只听静室声音空远:“传闻葱岭之南,有女国,其国以女为王,男子负责战事,国事统归女王治理……”

“女国?”太昌疑问道。

“西南夷板楯之西,有女国,其女悍而男恭。女为人君,以贵男为夫。置男为妾媵,多者百人,少者匹夫……”

“置男为妾媵?”太昌不敢置信道。

“昆明东南,绝徼之外,有女国,以猿为夫。生男类父,而入山谷,昼伏夜游;生女则巢居穴处……”

太昌听得心惊不已,愣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时,黢黑的静室里弥漫出一阵雾气,先前只是薄薄一层,渐渐浓了起来,太昌无从下脚,倏地感到危险,只好紧紧护住腹部,扭头打算离开。

一双赤红如火的眼睛正看着她。说是眼睛,并不准确,更像两团烈火,比烈火更可怖,直把太昌惊倒在地,小腹一阵疼痛,似有温热血液自下体溢出。

那一双烈火般的异物越发逼近她,近到太昌都能闻见头发丝或身上绸料受热灼烧的味道。

烈火同红雾一样,在太昌周身徐徐环绕,带来悠远模糊的声音:“高昌城外刺杀,是何人授意?”

“没有谁授意,是我自行主张。”

“奉劝公主,和我说实话。”

红雾逼近太昌,热度灼人,小腹刺痛却使她顿生警醒,此刻或是在梦中,急需尽快醒来。她一边使力按压小腹,一边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想知道是何人授意我,不如推想我的身世,我在京中的血亲,那位常年深居简出的兄长,前有杀母之仇,后有夺子之恨——”

终于,满室红雾急剧收起,转瞬消失,梦境结束。太昌定睛再看四周,室内黑寂,她像坐在一汪黑水池里,又像坐在一面巨大的黑镜上。腹内疼痛提醒她察看自身,只见鲜红的血从下身漫出,流了一地。

“我儿!”太昌失声惊叫道。

惊叫声唤来侍婢,侍婢掀帘入账,点燃油灯,照见太昌公主满头大汗。

“公主可是做了噩梦?”侍婢递来温在炉上的茶水,又用巾子替她擦汗。

太昌四下环顾,她睡着厚厚的羊毛地铺,盖着上等兽皮和羊绒织就的盖被,账外是呼啸的风声,她在塞外,还没到中原。“什么时辰?”

“卯时还未过半。”侍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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