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050
◎一合一◎
怡亲王才从内阁出来,他以手托腮,坐在肩舆里闭眼假寐,朝堂上的事儿,麻烦大喽,大朝会上的乱子,皇帝摆不平,恐怕也只能自食其果了。
豫州以北,东雍州,相州,南平州遭了大蝗灾,眼看着就要秋收,蝗虫跟芝麻粒儿一样撒了满,吃的滚饱,麦子连根儿都没留下。秋里就有零零散散的灾民南下,在泾川县被京郊卫戍营的人给拦下了。
偏赶上戍营人员调动,谢长逸去了天玑营,新换的那个统领是个狗屁不通的东西,这么大的事儿,他不上报竟然还给瞒了下来,后面言官有奏疏上去了,朝廷才派人去处理此事,可蝗虫成了灾,哪是人能管得住的?
到了今日再报,蝗灾南下,已经进了豫州地界,京郊一带,亦有不少地方受了害,倒不是蝗虫,而是那些密密麻麻比蝗虫更甚的灾民,没有吃的,还不得朝着天子门前的富庶之地奔来。
然而,若单是天灾,上下一心,也得治理,都已经入了冬,死个十几万人,等过了年,开春后新苗下地,百姓们瞧见了希望,皇帝下罪己诏表天,朝廷再拨些粮食,够他们糊口,这事儿也揭过去了。
祸不单行,北边虫子闹个没够,昭南布政司的叛乱又起,那些贼匪自称昭南皇室后裔,夜闯布政司衙门,杀了一百多号差官,连昭南布政使都断了一条胳膊,大朝会上吊着膀子哭哭啼啼,实在不堪。
虫子那事儿蹊跷,昭南的事儿更是蹊跷,布政司手里有兵权,城内城外皆有驻兵,怎地叫一群匪贼给破了城?那布政使说是贼人拿纺锤大炮把城门给轰开的,可缴获回来的那座火炮,论制作精良,却是正儿八经的常家货。
皇帝的嫡亲婆婆卖火器给作乱的匪贼,来造自家的反,再衬上那个窝囊布政使的哭闹,今儿个的大朝会啊,皇帝的脸可是丢干净的,也怨不得她下了朝便怒气冲冲往中宫去。
怡亲王正在出神,忽听巨大一声轰鸣,接着天旋地转,轿夫被这巨大的动静吓得拐了脚,一群人连带着肩舆,踉踉跄跄砸在了宫墙上。
轰——
不知是地裂还是怡亲王的肩舆导致,红砖绿瓦,就那么明晃晃的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塌了。
不远处就是六部衙门的正门儿,崔令辰搀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大人从六部衙门里跑出来,往外头空旷的地方去,一出门就瞧见自家老爷子坐在瓦砾堆上惊魂未定。
“阿爹!”崔令辰急忙过来,搀起他父亲,又问伤到了哪里。
“没事儿没事儿。”怡亲王摆手,想起今儿个腊八,钟鼓楼那边开了集市,忙打发了崔令辰带着兵过去探看。
“那您……”
“你别管我!先管天灾,城里乱起来了,麻烦可就大了。我封你做天玑营副统领,封住各个路口,所有人原地待命,就说是以免地裂余震,也是为着大家的安全。”
远处街上上大喊‘天罚’的声音隐隐传来,怡亲王又追上去吩咐,“凡有妨碍公务,作乱惹事者,准你先斩后奏。陛下那里我去禀明。”
“得令!”崔令辰抱拳应声,“阿爹也要保重。”
安排好外面的事儿,怡亲王又抛开轿子,叫人从六部衙门牵了马来,急匆匆往东宫跑。
行至半路,碰上了赶着去通报地裂的小将,听到今日地裂乃是六银山遗迹炸了,怡亲王吓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旁人不知,他作为亲外甥却是知道的,先帝创盛世,第一场仗便是在六银山打起来的,六银山乃道家圣地,前朝平嘉帝父子的替身都是在六银山出的家,炸了六银山,‘天罚’之说当道,人心惶惶,大道将乱。
打赢了南征之战,先帝坐朝后第一件事,也是去六银山告慰南极长生大帝,太平盛世,百姓安居。后天降仙缘,六银山遗迹底下竟真出现了天生地长的银矿石,白花花的,比提炼出来的还要纯粹。
是以,六银山遗迹得世人朝拜,先帝清明德政,更是为万民所仰。
结合着方才他在宫外听到的‘天罚’之说,莫不是要有意效仿先帝?能有如此威力的火器,造出地裂的阵仗,除了常君后,再无他人。
这些他能想到,陛下必然也能想到!
“此事暂先不报!你去东宫,请皇太女速至中宫君后那里,说是我说的,君后性命危矣!”
传信儿的小兵帽子掉了也不敢捡,撒腿又往东宫方向跑。
怡亲王则调转马头,马不停蹄再奔中宫。
“你为什么不爱朕,你不爱朕,为什么当初要嫁给朕,常衎!你骗我,你骗我……”皇帝哭哭啼啼,她只披了一件大袖,衣衫松松垮垮,地上散乱着汗巾儿,里衣,还有撒了一地的头发。
常君后笑着坐在那里,他抬头望天,眼泪再也忍不住地落下。
常君后只觉得她可笑,爱她?他当初不爱么?后来又为何不爱,她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
“常衎,我是你的妻啊,我是你的妻啊,我给你生儿育女,为了你我连鬼门关都闯过了,你为什么要如此啊……六银山,六银山,你拿六银山来跟我宣战,哈,哈哈哈。”
皇帝笑着就坐在了地上,已经是一个烂摊子,她从先帝手里接过的盛世,江山,已经是个一个烂摊子了……
她明明……明明那么渴望那么努力的想要当一个好皇帝……
可如今呢?她的臣民要反,她的至亲要反,就连她的儿女,也要反……她做错了什么?她只是……想要做一个好皇帝……
皇帝笑了哭,哭了笑,忽然,她又扑上去抱住常君后的腿,“小春天,咱们和好吧,我给你再生个孩子,教他给帽儿岛传后,这样阿娘就能原谅朕了,阿娘就能把帽儿岛送到朕的手里了,朕有了火器,朕天下无敌了……”
“哈哈哈哈,朕天下无敌了!哈哈哈,朕卖火器,朕也有银子,朕能叫百姓吃饱穿暖,朕能打的那些反贼逆贼,挫骨扬灰……”
“朕,是这天下的皇帝!”
常衎睥睨她这副疯癫模样,已然是房事后吃多了大阿膏所至,常衎擦去眼泪,可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
他想家了,他想阿娘了,也想阿爹了,京都城的风里都裹着权利的腐朽气儿,还是帽儿岛的海风怡人,站在太阳底下,站在沙泥滩上,连红线虫都凭添几分可爱。
可惜,回不去了,他沾上了不该沾的东西,他愧对阿爹阿娘的教诲,也没脸再回去了。
常衎打开装着大阿膏的盒子,添进烟杆子里,点了火,递给她,“抽吧,抽完了,咱们一起去死。”
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那就都留在这里吧,他们两个同棺窆封,以后到了底下,也能继续相互搓摩,省的孤单。
不知女帝听没听懂他说话,只顺从的接过烟杆子,像一坨烂泥,瘫在那里,吞云吐雾。
大阿膏那股难闻的味道经烟叶子灼烧,弥漫在寝殿之中,常衎觉得心里灼热难耐,手也不听使唤的哆嗦。
他努力克制住心内的渴望与迫切,跌跌撞撞走到五斗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枚金戒指,这是他家传的物件,离开帽儿岛的时候,阿娘从手上摘下,戴在了他的手上。
常衎擦去眼泪,依着斗柜,再最后看一眼地上那个将他害至如此地步的女人,他闭起眼睛,毅然将戒指吞下。
【作者有话说】
生命诚可贵,毒品请远离。一切成瘾的东西都不能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