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小狗
“又是不告而别,我是瘟神吗?她就这么不待见我?”夏惊秋抱着枕头盘腿坐在榻上,“你说,她什么意思?”
“店家说的那家客舍离咱们也不远。出门朝东转个弯就到了。要不,咱们去那儿落脚?”金宝在一旁安慰。
“你瞧不出吗,她是躲着我呢。”
金宝挪着双臀上前,郑重其事地说:“秋哥儿,我有个法子,能知道娄娘子是什么意思。”
夏惊秋眉毛微彼,将信将疑。
柳絮落下,人间生了一层绒毛,暖风拢来,惹得人鼻尖泛痒。
“跑了一整日,连个人影都没看到。”许一旬晃荡着手上画着半截狼面纹样的绢布,“阿简,你可知画这纹样的人年龄几许、身量多少?容貌又是如何?”
娄简摇了摇头:“除了这块绢布,我什么都不知道。”
“咱们这兵器铺、古玩铺、还有铁匠铺子、卖字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东方前辈会不会弄错了。这纹样从头至尾都未曾在康城县出现过?”
“十数年过去了,想要找到这纹样的线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来,这纹样到底什么来头?”许一旬停下了脚步,举着绢帛摆在灯火下,“看似,不像你们中原的物件。”
“出来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许一旬立刻捂住了嘴:“不问,不问。”娄简答应带他来康城,这便是唯一的条件。许一旬忽然想到了什么,“不如咱们找夏惊秋,他不是日日吹嘘他那个千目阁嘛,说不定千目阁的人会有法子。”
“若是能行得通,我为何还要跑这一趟。”
“阿简,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许一旬指着远处跑来的“小短腿”道。
金宝跑得急赤白脸,肚子上的肥肉晃了两下:“娄娘子,你可让我好找,秋哥儿……哥儿,要跳湖!”
二人瞧见夏惊秋的时候,他正爬在一颗斜依在湖边的歪脖子树上。双颊红若春桃,好看的眉眼眯成一条细线,被酒意浸染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左摇右晃。
金宝指着夏惊秋的方向:“秋哥儿今日也不知怎么了,吃起酒来便不带停的,我瞧见的时候,他就这样了。劝他两句,就……就说要跳湖。”
娄简弯起指节蹭了蹭鼻尖:“阿旬,你去同金宝一起煮点解酒汤和姜茶,吃酒着了凉,容易得风寒。”
“啊?”许一旬指着自己,“凭什么我去伺候他?”
娄简朝他使了个眼色:“去。”
许一旬哼了一声,转身离去。待到两人的影子消失在夜色里,娄简从湖边捡起一块石头砸向如镜一般的湖面。
霎时,溅起的水花打在夏惊秋脸上。他像只扑棱蛾子,张开双臂勉强维持着平衡,晃了几下,最后挂在了树干上。
娄简拍去手上的灰尘,冷笑道:“醒了?”
夏惊秋又重新爬回树干上,被人拆穿把戏,他面子上挂不住,蹲在树上一动不动。
“你想见我,直接来寻我便是。”
“你,你,你怎么识破的?”
“金宝护主,见你这番模样,断然不会离开你半步。即便是跳河,他也巴不得替你去跳。”
夏惊秋小声嘀咕:“我就不该听金宝的话,演什么苦肉计。”
金宝一早便去打听过了,娄简落脚的客舍只有一条街巷通往大街。他便想了个主意,让夏惊秋装作发酒疯,自己便去半路劫人。
娄简眼尖,为了不容易被拆穿,夏惊秋扎扎实实灌下半壶酒去。
“我年纪大了,睡得早,你若无事,我就回去了。”娄简态度冷淡。
“你喜欢同许一旬说话,是因为许一旬听你的话?而我总与你拌嘴,你便生疏我?”夏惊秋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娄简面前,气得双颊鼓鼓。
“是。”娄简的态度,像是在他心口上刮刀子。
“为何你总是拿话噎我?”
“你可……真是容易恼火。夏长史也不是第一日认识我了,我这人说话做事图的是自己舒坦,从不管旁人怎么想。”娄简好似一直是这么咄咄逼人。说罢,娄简懒得多看夏惊秋一眼,转身便朝前走去。
“你那么聪明,当真……不懂我的心思?”春风搅得湖水层叠荡漾,夏惊秋的声音里夹着颤抖的气音。
“夏小郎君,我对你从未有过别的心思。”
娄简的声音,字字清晰。话音掷地,夏惊秋的呼吸声,隐入了细风之中。
“有心思,又如何?”娄简转过身来,“夏长史会娶一个操持贱业的女子为妻?”她上前几步,将现实拨开、揉碎,赤条条的摆在夏惊秋面前,“还是做你婢妾或是外室或是情妇?”
“我没想这般对你!”夏惊秋辩解。
“那便是连名份都不愿给我?做一对露水夫妻?”
紧蹙的双眉之下,一双清澈的眸子反复确认娄简的眼神,隔了许久,夏惊秋才缓缓开口:“在你心里,我便是这样的人?”
“你也清楚,我的仇家是赤羽宗。十几年来四处躲藏,居无定所。你真能为我放弃仕途,自此流浪天地间吗?即便你当下愿意,以后可会后悔,可会埋冤?路见不平之时,你再也没有这层身份傍身,又有几个人会听见你说的是什么?”
夏惊秋心中的满腔热血,注定他不可能庸碌一生,隐藏于市井。
“我……”夏惊秋犹豫了,“你不必躲藏,我可以护着你。千目阁也可以保你无虞。你若同意,等康城事了,我便带你回京都见耶娘,若是不行……”
“若是不行,你打算如何?”娄简抬起眼眸,平淡如水,“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我不是你身上的袍子,这件不行便换一件。夏长史早些歇息吧。”
歪脖子树边,独留下了夏惊秋一人。
*
案子还得继续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