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复职
“我记得,前几日我才刚与金宝去了北临道任职。怎的忽然在安州出现?”夏惊秋坐在梨花木的浴桶里,奶白色的浴汤里热气氤氲。
他趴在木桶上,用力啃了一口枇杷。汤汁顺着指缝淌了下来,夏惊秋赶忙用嘴接着,狼狈的模样惹得银花发笑。
“秋哥儿何时那么抠搜了?”
他反复盯着手里的枇杷,自己也觉得奇怪。
银花舀了一勺热汤加到浴桶里:“夫人嘱咐,要好好给您接风洗尘。您趴好,婢子给您搓搓背。”
“不要,不要了。”夏惊秋囫囵啃完了枇杷,捂着胸口,“我都二十多了,哪还能像小时候一样。不成不成,你去叫金宝来。”
银花僵了片刻,她弯起眉眼调侃:“哥儿是嫌弃我了?”
“没有,就是……授受不亲。”夏惊秋的耳朵像是染了胭脂,“你去叫金宝,叫金宝来。这小子又惫懒,不知道躲哪里酣睡去了,我平日里就是太惯着他了。”
“金宝……被夫人派去乡下庄子办差了,得好一阵子才能回来呢。”银花攥着手上的浴帕道。
姜赤华叮嘱,全府上下,都不许提起金宝过世的消息。
“庄子?那儿一脚深一角浅的,金宝还不得累得屁股开花?哈哈哈哈!”夏惊秋大笑道,“不过也该让金宝多走动走动了,不然,明年咱们家的年画直接挂金宝得了。”
银花脸上像抹了浆糊,笑得极为不自然:“银花伺候您。”
“不了,你去外头随便找个小厮进来。”
“成。”银花福身,退出了屋子,朝着屋外的小厮道,“别伤着哥儿。”
“诺。”
她鼻子发酸,深吸一口气,眼前雾蒙蒙的。行远了几步才敢勉强抽泣起来。
夏惊秋回京不久便接到了复职的旨意,只是他离开户部近三年,原本的差事早就被人顶了,夏庸本想替夏惊秋向圣人求个鸿胪寺的挂名闲差,不求他光宗耀祖,只求他日后不惹事生非就行。
不出意料之外,夏惊秋死活不肯,见他意志坚定,夏庸也只得顺着这只炸毛刺猬,容他听旨暂时调往大理寺成了少卿。
当众羞辱公主,还能得个从四品官,惹得大理寺上下乃至六部都对他极为不满。
上任没几天,便惹来了两件麻烦事。
其一,是他与长平公主盛诗晚的“爱恨纠葛”被写成了话本,成了同僚之间茶余饭后的闲谈。人人都道,他夏惊秋是个吃软饭的。
其二,则是被同僚排挤,大理寺什么苦命的差事都往他这扔。按着他以往的性子,夏庸本以为夏惊秋咽不下这口气,没成想他出去历练了一番,性子沉稳了不少。
“夏少卿,翊王殿下唤您去刑房。”
夏惊秋停下手中的笔。抬眸,一个长得有几分像金宝的矮个子衙役站在夏惊秋面前:“何事?”
“好像是为了审讯逆贼的事。”衙役说不清楚,手脚并用的比划着。
“知道了。”夏惊秋跟着衙役一路到了刑房。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闷热异常,仅靠着墙壁上的一扇小窗透气照亮,即便是在白日里也要点上数盏灯才能将刑房瞧个大概来。
四下里的霉味腌入肺腑,叫人喘不上气来。
灯火下,一名瘦弱的男子斜靠在凭几上。他约莫三十出头,金冠束发,眉眼上挑,一双细长的眸子藏在睫毛下,瞧不见丝毫光泽,猛然抬眼,眸中寒光又叫人猝不及防。
“夏少卿,许久不见。”说话之人,是翊王盛云舒,他陷在不合身的宽袖衫里,歪着脑袋,显得整个人病恹恹的,眼神却似有若无地打量着夏惊秋。
“殿下安好。”夏惊秋拱手。
“你来。”盛云舒招呼道,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正好本王有事请教夏少卿。”
翊王是出了名的性子古怪又心狠手辣。他原本是后宫里一名宫婢生养的,母家无依无靠,即便是成年了,最多也是被遣往封地,做个闲散之人,可他偏偏靠着自己得到了皇后的庇护,又一路爬到了圣人面前。
宫里有传言,盛云舒为了留在皇后身边,不惜以生母的性命作为投名状。
夏惊秋不敢放下戒备,端坐在盛云舒身旁。
“来,喝口茶。”
夏惊秋看着盏中的茶汤,打趣道:“在此处饮茶,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盛云舒笑道:“上次见夏少卿,还tຊ是在宴席上,你当众拒婚,那时本王还以为夏少卿是个板正又执拗的性子,没成想还有这么风趣的一面。”
夏惊秋赔笑:“人有千面,照什么镜子便生什么相。”
“有道理。”盛云舒理了理衣角,“破案,的确是要懂灵活变通,看来夏少卿破了那么多起案子,颇有法门啊。如今官拜少卿,算的上是实至名归。”
夏惊秋脸色微变:“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盛云舒不急不缓:“夏少卿不要误会,本王方才所言并非是虚浮的夸赞,而是的确有事请教。”
“请教,不敢当。”
“夏少卿连破数案,不知可对验尸有所了解?”
“算不上精通,但略知一二。”夏惊秋脑海中闪过些许零碎的画面。
“若是有人曾纹过雕青,而后又用草药去除,如何才能让雕青重现?”盛云舒勾起唇角。
“殿下直接寻来仵作问问便知。”夏惊秋心中生疑。
“自然是仵作的法子不好用,才向夏少卿请教的呀。”他诚恳道。
夏惊秋隐约记得书中的几行字:“有一本叫昭雪录的书中曾提过,取艾叶若干,竹篦一片。用艾叶熏蒸疑处,再用竹篦刮打,雕青便能显现出来。”
盛云舒抿了一口茶:“在活人身上,此法可行?”
“亦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