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刺杀
“赤羽宗虽然被剿,但西胡人在大烈从来没有消停过。这些年他们策反官员,残害百姓屡禁不止,朝廷也不知到底是这些个冗官无能还是早就有了二心。”
娄简晃动着手里的茶汤:“此番行径倒的确像是冯明安的手笔。”
“你也怀疑他?”
娄简放下茶盏:“怀疑,也不怀疑。”
“孩子,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当年死去的一千四百人里,可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人。”娄简顿了顿,“晚辈的意思是,是否有人死得蹊跷?”
魏双垂着眉心:“我着实是看不出来。”
“那晚辈再换个问法。三省六部、各道、州、县之中,哪个地方的官员牵连最多?”
魏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直起腰背:“幽州!对,百位官员之中,幽州绞杀党羽二十一人。”
“幽州……幽州与凉州皆是与西胡交界之处,边境要塞。我阿兄曾兼管两州兵力,牵连最多的是军中之人?”
“不不不,死得都是文官。”
娄简记得,小时候府中的确往来许多门生、官员,但那些人大多都是京官:“我阿兄是个不善经营的性子,若说军中好友被牵连还说得过去……可这幽州文官……补阙可知,这些文官之中可有与宁家交好的?”
“没有。”魏双笃定,“我确定没有。”
“那这些人可与冯明安有过节?”
“你这么一说倒是提醒我了。当年的幽州刺史名唤牧泽,是幽州人,老家在幽州是做玉石买卖的。后来科考进京,任吏部员外郎
员外郎:不是有钱又坏坏的员外,是一种五品官职。
。二十五年前,他曾提出以茶马互市稳定两国边塞。圣人与朝中大臣觉得,幽州地远,若是派个不通风土人情的官吏去,怕是行事不便,所以便破例拙升了牧泽为刺史。有那么几年,西胡人得了利的确消停了不少。不过茶马互市设了不到十年,便出现了西胡人用私铸钱币换茶盐的事。后来,茶马互市的事就黄了。”
“那与冯家有什么关系?”
“那段日子,从幽州进贡了一批玉石,圣人与皇后很是喜欢,日日佩戴把玩,当年还将这些玉石作为赏赐,赐予有功之臣。一时间,京都百姓人人效仿佩戴玉石。冯明安便打起了幽州玉石买卖的主意。当时幽州近半成玉石买卖都记在牧家名下,冯明安想插手,牧家不同意,他便使唤下人烧了牧家的铺子,可这牧泽没有证据只能吃哑巴亏,一来二去的两人就结了仇。”
“此事,夏仆射可有牵连其中?”
“夏家先祖原是陇南人,夏庸的门生与好友也大多是陇南的,与幽州也没什么关系。”
“死了二十一个人……”娄简揉搓着指节,喃喃自语。
“孩子,你是想到了什么?”
“魏补阙,盛放雷火的箱子也是在幽州截获的?”
“你怎么知道!”
“那就对了,玉石买卖只是个幌子。我想,应该是牧泽与那二十一位官员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被灭口。”
“你是说,他们手上有冯明安勾连西胡人的实证?”
“我说不上来。”娄简垂眸思忖,“还差一些东西,所有的事便都能说得通了。”她缓缓挺直了身子,拱手道,“魏世叔,时至今日你可还愿意再次秉公直言?”
魏双正身:“义不容辞。”话音刚落,楼下便传来书童的声音。
“不好了,走水了!两位大人快跑!”书童踉跄上前。
娄简挪到阁外栏杆处,火舌已经卷到了七层,大街上的人密密麻麻,聚集在阁下。唯独几个穿着劲装的男子逆流而去。
“火势向上,跑不掉了。”
“那!那怎么办?”书童急得手足无措。
“娄简!”人群之中,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夏惊秋见状,便要冲进阁中。
“孩子,救你的人来了。”娄简拍了拍书童的肩膀示意他翻过栏杆,“夏惊秋!接住!”说罢,娄简便将书童推了下去。
夏惊秋会意,踩着摊铺上的棚布,一把接住了书童。
“郎君,郎君!两位大人还在楼上。”书童惊魂未定,扯着夏惊秋的衣裳求救。
“魏世叔别怕,您只管跳,夏惊秋还是护得住您的。”
“不不,你先走!”
“我走不掉了。”娄简好似早就预料到了今日,语气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魏双打量了一眼娄简的双腿,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他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才开口道:“好。”
待到魏双翻过栏杆,他眼中已经生出了赴死的决心:“孩子,我当年没救下你们,如今我不能眼睁睁地瞧着你死!”未等娄简拒绝,魏双便扯过娄简的臂膀,将人一同拖了下去。
“魏世叔!”娄简回过神来的时候,二人已经坠向了棚布。
裂帛刺耳,四肢传来剧痛,娄简的一条腿扎进了木刺,可地上的血不止她一人的。娄简回过头,魏双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
“魏补阙!”夏惊秋上前。
魏双想说的话,化作泊泊鲜血,流淌而出。
“魏叔叔……”娄简扯过衣袖不断擦去涌出的鲜血,“是我害了你……”
“活着……活着……要活着……”魏双的声音隐入嘈杂之中,再也听不见了。
那一刻,娄简好像明白了,魏双这些年是如何背着一千四百条人命过活的。她僵直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
夏惊秋看着二人砸落时的棚布tຊ,探了魏双的脖颈:“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