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修订版 - 当时别后 - 什泱 - 都市言情小说 - 30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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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修订版

碎玻璃当中躺着一张老照片,两个身穿校服的中学生并肩站在一起,各自手上捧着奖状,女生木着脸看向镜头,身旁的高个子男生微微侧过脸,像是在看她。

饶冬青蹲下来小心捡起照片,轻轻抚了抚,装进大衣口袋里。

章美霖发了疯似的翻找,像在搜查犯罪证据,不放过房间每个角落。她又翻出个相框,看清照片后一下不动了,人僵在原地,嘴角控制不住地颤抖。

较之章美霖的失态,饶冬青还是一贯的淡然,“有些东西就是个念想,好还是不好,都是没可能的了,你说呢。”

那也是张老照片,是一家三口的合照,更久远些。饶冬青扎着两揪牛角辫,七八岁的样子,挺大一个小姑娘了,还要人抱。章美霖站在旁边,替她拿着一只半人高的大彩蝶风筝。

照片右下角记着:春日全家出游,1998年4月26日。

章美霖停止搜找,退到床边坐下,这场来势汹汹的闹剧终于落幕。

沉默,长久的沉默悄然结成无形的密网笼罩下来。饶冬青起身离开,走去阳台透风。天空灰白,落日孤寂,冬天来了许久,还没走。

天色渐暗,她回到房间清理满地狼藉,把翻乱的衣物一一收归原位。外头忽然响起敲门声,她走出去应门,来人是房东太太,上回没带电表箱钥匙,今天特地又跑来一趟。

抄完电表,房东太太又叮嘱一遍,“水费、电费每月按时缴清楚,不好拖的啊。”饶冬青点头应下,“当然。”

房东太太交代完事正要走,一直待在屋里的章美霖走出来,她又换上那副优雅端庄到无懈可击的面庞,热络地跟房东太太打招呼。几句闲话过后,章美霖留了房东太太的电话,跟她挥手道别。

人一走,那张亲切友好的脸又垮下来,变化迅速,游刃有余。饶冬青在想,章美霖这样的功力是从什么时候修炼成的。

刚才两人闲聊的时候,房东太太连声夸章美霖好看,是完全真心实意,有别于章美霖虚假场面化热络的夸赞。可美人最不缺的就是旁人对她相貌的赞美,听多了就跟见面问候吃饭了没一样寻常。

饶冬青长得没有章美霖好看,至少在老一辈的审美里是这样。章美霖的五官是大开大合浓墨重彩的,搭配得又恰到好处,挑不出一点毛病。现如今岁数虽然上来,但保养得当,加上骨相抗老,身姿挺拔,比年轻时更添一番风韵。

回到房间,那股沉静压抑的气氛又慢慢聚拢过来。章美霖的眼睛在对面那张看不出丝毫情绪的脸上来回巡视,最后还是妥协了,“住两天就回去吧,日子还是要过的。”

楼道里响起一连串高跟鞋磕在地面上的闷顿声,渐去渐远,最终恢复平静。

是啊,日子还是要过的,只是它轻易不给人喘息的时候。

搬出来的第四个晚上,夜里十一点,饶冬青已经睡下。手机铃声骤响,电话接通,那头语气焦急非常,说是老太太喘得厉害,看着不大好,让快点回去。

她连夜往乡下老家赶,快到家时,电话又打来,说人缓过来了,虚惊一场。

下了车,四周黑黝黝一片,站在自家门口,饶冬青拿着手机照明,从包里摸出钥匙开门进去。奶奶那屋亮着灯,她轻手轻脚推开门,孙大姐闻声从床上起来。

“怎么样?”饶冬青去看睡在隔壁床上的奶奶,老人家上着吸氧机,挂着点滴,样子看上去还算平稳。

“临睡觉那会儿喘得快接不上气,开吸氧机给她也不行。哎呦,给我吓的呀!”张大姐摸着胸脯给自己顺气,“我赶紧打电话给老杨,打了三个才通,大晚上睡得死死的。”老杨是村卫生所的大夫,会给村里行动不便的老人上门瞧病。

“辛苦了。”

孙大姐摆摆手,“阿妹啊,老太太这样,要很小心注意的,一发作起来,太吓人了。”言下之意是老人家身体状况不好,一旦出事,要有心理准备;再一个老人家要真有什么不好,她也担不起责任。

奶奶上了年纪,有哮喘,这两年身体每况愈下。人老了怕离家,说什么也不肯跟饶冬青去市里住,无奈只好给她请了个看护在家照顾着。

连着有半个月,饶冬青每天下班都打车回乡下,住一晚上,天亮了再赶回去。奶奶心疼她累着,说自己身体没事,不让这么来回折腾,可光说不管用,她还是这样两头跑。

无奈人一回来,奶奶就躲屋里哭,说自己老了拖累人,活着没啥意思。

明明都是想对方好,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无奈饶冬青回归到之前的生活节奏,每天上下班两点一线。章美霖有心调和她与方纪辉的关系,约了二人周末回别墅一起吃饭。

这样故作太平和气的做法,饶冬青早已厌倦,或许是为了给沉闷压抑的生活透透气,乘着周末,她又去了趟那个偏远的西北小县城。

在宾馆办理好入住手续,时候还早,她出去随便转了转,又转到上次来过的那条街道。这次那家打金店里换了人,晚上的生意不错,里头大人小孩挤了一屋子。

饶冬青脑海中想过无数种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想到眼前这番景象。她站在店门口,脑中嗡嗡直响,眼泪不受控地往外涌,怎么也收不住。

站在柜台里的人正在打包东西,动作不太利索,单手掀了两次包装盒盖子都没掀开,最后用右手小臂残肢撑住盒子,这才掀起来。

里头的客人应该是一家子,走的时候乌泱泱一起走的。饶冬青侧身让到一边,抬起胳膊压在脸上,全身脉搏突突直跳,重重的,一下又一下。

她呆立在店门外,不知过了多久,路上行人渐少,金店外的招牌灯也灭了。

天色已晚,郑魏东把东西收拾归置好,走去关门。手才搭上门把,整个人像被定住,一动不动,怔怔看向面前哭红眼的人。

大约三五秒后,他从震惊中回过神,连忙把右臂背去身后,垂下眼,不敢与她对视。

把人让进屋,郑魏东径直走到柜台里四处翻找。

“郑魏东。”饶冬青开口叫他。

郑魏东背对着她,还在专注地找着什么。街对面的烧烤摊音响开得巨大,半条街都能听见。饶冬青提高音量,又喊了声,“郑魏东。”

仍旧没有应答,他还在埋头翻找。

饶冬青看着他终于在柜台与操作台之间的缝隙找到一样东西,拿起来,侧过身往耳朵上戴。

“郑魏东——”她声音颤抖着,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郑魏东身躯一震,慌张转过去,眼前人满脸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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