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修订版
因为谈恋爱,饶冬青吃了不少苦头。章美霖管教起人来大多动手,而饶冬青挨打成了常态。
有次方纪辉在房间里做功课,客厅又传来打骂声,他心上莫名烦躁,踹开椅子,拉开门出去。章美霖见他脸色难看站在那,立马住手,换上和蔼态度,很抱歉地陪着笑,“纪辉啊,吵到你了。”
说着拽饶冬青回屋,房门合上前,方纪辉隐约听到一句,“今天你吭一声试试!”
他回去接着做卷子,房间安静了,可心思老往外跑,静不下来,于是借着出去倒水探看情况。客厅里悄然无声,对面那间屋子房门紧闭,他在原地站了会儿,回到座位上继续做题。第二天,他注意到垃圾桶里躺着两截折断的衣架。
就算章美霖教训得这样狠,也还是没见饶冬青乖乖听话,把谈恋爱的心思收起来。
夏天来到,赵延昌经常领着一家子去游泳馆。他嫌儿子这两年长胖,体型难看,让他少吃多动,该控制得控制。他说话直接,章美霖帮着圆场,说孩子青春期正长身体,壮实点好。
这个时期的方纪辉,除了身体上出现令人沮丧的不受控的变化外,心底藏着的那份不敢让人知道的暗自爱恋才更加煎熬。
饶冬青去游泳时常穿一件素净的,不带任何花样的米黄色连体泳衣,头发利索地绑到一起。她喜欢选在人少的泳道,一头扎下去,一圈接着一圈来回游,直到筋疲力尽,游不动了才上岸。
她的身型修长匀称,水中动作轻盈,像一尾灵巧的鱼儿。游累了就坐在岸边休息,双腿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晃荡,紧实白皙的身躯在阳光下仿佛加了层柔光,像清晨枝头沾满露水晶莹剔透的花骨朵儿。
尽管心里再三否认,可方纪辉还是不可抑制的被她吸引。她是那样耀眼美好,而他只能躲在暗处,很小心地偷偷看她一眼,不敢叫人发现。
方纪辉升入高三的那个学期,原先对女儿千万个不放心的章美霖,突然放饶冬青去住了校,不知怎么,周末也没让她回来。
她总算离开他的家,本该松一口气才对,可这人并没从他生活中消失,那些个从睡梦中蓦然醒来的深夜,藏着少年难以启齿的隐秘。
那段时间,章美霖和赵延昌的关系似乎有些紧张,虽没见两人争吵,但方纪辉能感觉到他们之间出了问题。赵延昌连着好几天没回家,章美霖也早出晚归不着家,饶冬青住校,家里除了钟点工阿姨,常常就方纪辉一个人。
国庆放假前一天,早饭时,章美霖接到饶冬青来电,通话声音不小,方纪辉听到她说放假要回乡下,章美霖表示知道了,很快挂断电话。
下午放学后,校门外挤满了要回家的学生。新校区终于通了公交车,每逢节假日,15路车最是拥挤,往往车还没停,学生们就跟着跑起来,门一开,人群鱼贯而入,满到车门要反复关几次才能合上。
出了校门,方纪辉碰巧看到多日未见的饶冬青,她没去挤公交,而是坐上一个男生的自行车后座。那男生他也熟,经常见,都认识了。
方纪辉跟前面的饶冬青保持挺长一段距离,本以为那个男生要送饶冬青去汽车站,结果并没有。他还是走回家的那条路,到了平时分别的岔路口,也没把饶冬青放下。方纪辉在后面看着,脑子一热,脚一蹬,悄悄跟了上去。
他们骑到平塘街,方纪辉看见饶冬青跟着那个男生回家,尽管他再三小心,最后还是被她发现。对视那一眼,方纪辉像被人扒光了似的难堪,他强装镇定,迅速踩上脚踏离开。
在大街上骑着车漫无目的瞎逛,方纪辉不知道要去哪儿,反正回家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外头多待会儿。吃过晚饭回去,他接到章美霖来电,“纪辉啊,冬青回家了吗?”
“没有。”
“下午学校是照常放学吧?”
“嗯。”
“不应该啊,这都几点了还没回。”章美霖在乡下家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那时饶冬青没有手机,没办法直接联系上她。
“她去同学家了。”方纪辉稍作犹豫,还是把下午看到的说出来。
章美霖立马赶回市里,去了平塘街,上门找人。郑韵听明对方来意,不很上心回道:“不知道啊,没在家。”完了逮着一个路过的邻居家小孩问:“下午有看见魏东回来不?”
那小孩答:“有啊,和他同学。”
章美霖焦急接话,“他们去哪儿了?”
“坐石头哥的车走了。石头哥给人送货,他俩搭的顺风车。”邻居小孩正好知道情况。
章美霖心里还是急,“大晚上的,又赶上放假,路上得多少车。那石头才多大,就开上车啦。”她翻出手机看,还是没有消息进来,“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到?”
“哎呦,别操那心了。石头开车拉货跑多少趟了都,人驾照都敢给,你不敢坐啊。放假路上堵,没那么快。”郑韵不太当回事。
“你有石头的电话吗?”章美霖问那个小孩。
小孩伸手摸摸后脑勺,“好像有吧,我回去找找。”
她们跟着来到小孩家,小孩翻看墙上的挂历,还真给找着了。
电话打过去,得知他们还在收货仓库,等着排队卸货,马上要走。
人联系上了没事,章美霖略微宽心,回过头跟郑韵说起两个孩子谈恋爱的事。郑韵对这个看挺开,一直笑笑的,“哎呦现在小孩真是……等人回来,我好好问问他。”
章美霖被她无所谓的态度惹火,语气有些冲,“孩子都还小,是念书的时候,咱们做家长的,该管还是要好好管一下。男孩这个年纪心思大,对的不对的胡来,早晚不得出事?”
这话郑韵不爱听了,也没好气道:“诶诶,怎么就我家孩子心思不对了?我还说你女儿带坏我家魏东了呢!小小年纪不学好,乘我没在上我家过夜,被我撞见灰溜溜跑了,这还都是去年的事呢!”
“郑魏东妈妈,话可不能乱说!”
“你自个回家问问去,看我有乱说一个字没有。两个人看对眼了,好上了那是一个人的事吗?你女儿就一点问题没有啦?这么大孩子谈朋友也不是新鲜事,犯得着扯什么心思不正,骂骂咧咧像话吗?”
郑韵越说越来气,凶着脸叉腰站门边上,嗓门还大,一副要跟人吵起来的架势。
四周邻里都被惊动出来看热闹,章美霖不想事情张扬闹大,语气放和缓,压低了声音,“说哪儿去了,孩子都是好孩子。我的意思是现在读书要紧,咱们一块说一说,让他们先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不能让其他事耽误了,这样对他们都好,你说是不是?”
见章美霖态度软下来,郑韵也收起脾气,“我说他,肯定说他。这一天天的,瞎闹呢这是。”
走出平塘街,章美霖给石头去了个电话,让饶冬青别去乡下老家,跟着车回市里。
方纪辉没想到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话又给饶冬青招来一顿打,并且严重程度甚过以往任何一次。
章美霖依然把人关进屋里教训,可能是打狠了,闹的动静比以往要大许多。里头呜呜哭声变至撕心裂肺的哭喊告饶,方纪辉在外头听得坐立难安,强烈的心慌直涌上来。
他拎起手边的椅子砸向房门,巨大的冲击声让一切都安静下来。章美霖慌忙开门,面对沉着脸的方纪辉有些手脚无措。没等她开口,方纪辉语气不善道:“自从你们搬来,家里就没清净过。”
“对不起啊纪辉,打扰你学习了。”章美霖小心陪着笑,那笑太过勉强,脸上肌肉像是拆开了又生硬地组合到一起,说不出的怪异。
晚上方纪辉躺在床上久久难眠,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在眼前挥之不去:饶冬青全身赤裸着缩在角落,身上盖一件校服外套堪堪遮着,一头长发被齐齐绞至耳根,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半夜实在睡不着,他起身走出卧室,阳台上有人,借着小区里微弱的照明灯,他看见章美霖站在那默默擦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