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修订版
手术之后两周,章美霖顺利出院,饶冬青搬回去住,以便照顾她。方纪辉也跟着住回来,还和饶冬青睡一间屋子。
两人躺在一张床上,分别占据一侧位置,互不打扰。他们一同维持着表面和气,不争不吵不红脸,有礼有度,像一对在一起生活多年,失去激情的寻常夫妻。
方纪辉做生意应酬多,经常喝大了深夜才回。饶冬青觉浅,稍微有点动静就醒,前后忍了几次,终于爆发。
房门把手轻声转开时就给饶冬青吵醒了,接着脚步声、水声、开关门声等等各种声响轮番往她耳膜里钻。她用手压在蒙头的被子上,勉强隔绝这些噪音,迷迷糊糊睡着。
这样将睡未睡的状态下看似平静的情绪,在身侧床垫凹陷下去,好不容易暖好的被窝被拉起一角后彻底失控。方纪辉挨着她躺下的同时,饶冬青一把掀开被子坐起,光脚在地上摸找拖鞋穿好,摔门而出。
黑暗中,方纪辉保持平躺的姿势没动,双眼不受控地眨动着,右眼因为应激反应不断往外淌泪。刚才被角甩到他脸上,力道不小,正好打中了眼睛。
酒喝多了难受,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他侧了个身,整个人蜷缩到一起,人稍微好受了点。近来不论多晚,他都回家来,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可两人的关系并没有因此好转。
上到三楼客房,饶冬青铺好床躺下,这么折腾了一圈,脑壳疼得快裂开,辗转反侧至凌晨两三点才睡。醒来已是中午,她刚起床,章美霖敲门进来,“怎么上这儿睡?”
“他回来动静大,太吵。”饶冬青抬手拢了拢头发,随意绑出个低马尾。
章美霖目光在她脸上仔细打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跟在她身后,走下楼去。
洗漱过后,饶冬青坐在餐桌前,早中饭并在一起吃。钱阿姨端了鱼汤上来,饶冬青喝了口,汤味特鲜,连夸她手艺好。
“好吃吧!纪辉订的,一大早从码头那儿直接送过来,新鲜。”钱阿姨笑眯眯夸他,“纪辉现在可会体贴人,早上出门特地跟我说你没睡好,让我别去叫你,放着好好补个觉。”
饶冬青没接话,跟着笑了笑,埋头默默喝鱼汤。
晚上方纪辉提早回家,却换成饶冬青迟迟未归,她去参加同事的婚礼,直到深夜才回。
卸过妆,洗过澡,饶冬青坐在梳妆台前护肤,方纪辉在一旁看着她,试图找话题,“同事结婚?”
“嗯。”
“在哪儿办的?”
“邑元。”当地办酒比较体面的地方。
“热闹吗?”
“热闹。”
一来一回的对话干巴巴的,典型的没话找话说。两人又陷入沉默,过了会儿,方纪辉突然说:“看个时间,把咱俩的喜酒补上。”
饶冬青听着好笑,抬起眼皮,在镜中与他目光相对,“想什么呢?”
“这两年家里变故大,很多事顾不上,现在是时候好好办一场了。”
“凑合着过,能有一天算一天,别搞那些没用的。”饶冬青打着哈欠,起身走到床边,拉开被子躺下睡觉。
“摆多摆少总得摆几桌,叫上朋友热闹一下。”见她没吭声,他继续说:“地方你挑,想要什么样的咱们就办什么样的。现在开始看看,该订的可以先订起来,等你放了长假,时间上刚好……”
“你要闲着睡不着就出去,我明天还得早起上班。”饶冬青翻身起来按掉床头灯,房间里一下黑了,方纪辉也闭上嘴,不再出声。
天气渐渐暖和,衣服剥至单件还嫌热。章美霖身体逐渐恢复,日常生活已无大碍。她心疼方纪辉城南城北两头跑,催着饶冬青搬回他们小两口自己的住处。之后方纪辉去外地出差,搬回去的事就暂且放下。
母女俩待一起久了又生矛盾,章美霖还把饶冬青当小孩管,没少给她挑毛病。听多了饶冬青自然不爱听,乘着五一小长假,收拾好了行李,说是和朋友一起去旅游,实则又奔那个西北小县城去了。
天没亮出发,到了地方已是晚上,她先去宾馆办理入住手续,放下行李,然后溜达到了县上的打金店。
店里挤满了人,在吵架,饶冬青站在门外看着。
一个瘦高的年轻男人样子特凶,试图抢面前一个女人怀里的孩子。郑魏东护在那个女人身前,边上还有个约莫十岁大的小男生帮着挡在中间,饶冬青第一次来见到的那个大姐也在,同样上手拦着那个男人。
吵嚷之间,饶冬青听出个大概:抢孩子和抱孩子的两个人是小孩的父母,已经离了婚。女方不让男方带小孩走,控诉对方赌博、游手好闲、完全不管孩子等种种恶行。男方替自己辩解的同时,指责女方把孩子藏起来,不让他见,死活要把孩子带走。
双方争执不下,女方扬言报警,男方一改凶狠模样,突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说好话求她原谅。事情转变极具戏剧性,大大出乎饶冬青这一看客的意料。
往下听,大概是说男方没想到女方会真的跟他离,离婚之后特别后悔,觉得两个人都是意气用事,不至于走到这一步,想复合,但女方不愿意,躲着他不见。他想抱上孩子走,那孩子妈自然会跟着,两个人就能接着过。
女方态度强硬,男方一直赖着不走。那位大姐从中调停,让一个别藏着孩子不给见,一个别光嘴上说,把该改的都改了,成个有担当的男人样儿,两个人的事就有得谈。
最后好说歹说把人劝走,屋子里头的人终于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饶冬青。她在门口没进去,眼睛单看向郑魏东。大家见他们之间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都静静在一旁瞧着,没出声。
“进来坐吧。”郑魏东请她进屋。
走进门,饶冬青朝那位大姐打了个招呼,大姐笑着回应,上次见面的场景记忆犹新,眼下难免有些尴尬。
郑魏东介绍起饶冬青,说她是自己的老同学,放假过来玩。一屋子人闲聊了会儿,饶冬青大致把人认识了下。
那位大姐叫于梅,是这间铺子的房东。抱孩子的女人叫徐曼,是郑魏东战友的妹妹,旁边那个男孩是她侄子,叫徐阳。他们都跟郑魏东很熟,关系非常不错,像一家子。
晚些时候大家各自散了,饶冬青也没多留,郑魏东锁了店门,送她回宾馆。
第二天按照约定,饶冬青跟着郑魏东去这边的景区逛,店铺由徐曼看着,早饭过后,来了辆面包车接他们。
景区位于山脚下,有一片非常原生态的草场,每到假日,观光车拉着一车车游客往里送。有个骑骆驼的项目是于梅的丈夫老张承包的,适逢节假,人手不够,郑魏东被叫来帮忙。
每只骆驼都穿红戴绿,打扮得花枝招展,游客可以花五十块钱骑着转一圈,人比骆驼多多了,要坐得排队等。
饶冬青自己随意转了转,日头升高,这里昼夜温差大,脱了外套,还热出一身汗。她回到骆驼骑乘点,在人群中找见郑魏东,看着他在大太阳底下,一趟又一趟重复着往返路线。
中午时候景区发盒饭,郑魏东领来分给她,自己站着快速扒拉完,又回去接着忙。临走时他指了指休息室的折叠床,让她中午在这休息,有什么事打他电话。
能有什么事,她的事就是过来看他。
于是饶冬青又看了一下午骆驼驮人。等到太阳下山,郑魏东终于收工,牵着骆驼往圈舍走,饶冬青跟在一旁,头低垂着,人蔫蔫的,脸上全无光彩。
“要骑骆驼吗?”郑魏东突然问她。
饶冬青摇摇头,伸手摸了下驼峰,说:“它也累了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