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终章-修订版
暑假接近尾声,方童童从西北回来,一到家,着手归置起满当当的行李箱。
她心情舒畅哼着歌,把带回来的当地特产放到储物柜里。方纪辉在旁看她走进走出,欲言又止了很久,终于主动起话头,“过去玩得开心吗?”
“开心啊。”童童拿了袋奶酥递给方纪辉,“尝尝这个,我妈给我买的,超好吃。”
方纪辉伸手接过,盯着那包奶酥看,目光柔和,犹豫着开口,“听说前些天你妈病了。”
“是呀,在家窝了四五天没出门。”
方纪辉眉头轻皱,“怎么没带去医院看?”
“就普通感冒,发一晚上烧,捂出汗就好了。”童童说:“你是不知道,郑叔对我妈那叫一个细心。我妈不舒服躺床上,他就在跟前给她这捏捏那揉揉,端水送药,饭都恨不得上手喂。”
“还有郑叔脾气是真好,我没见他冲我妈说话大小声过。我妈就不一样了,我怀疑她快要更年期,动不动发火,也不冲别人,就逮着郑叔骂。”
方纪辉认真问:“因为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一开始我以为她真生气,后来看了几次看明白了,她就是想找个人使性子。拿最近一次来讲,我妈非说郑叔把她裙子挂坏了,郑叔给她把裙子熨平,她还不依,让人出去,要眼前清净。”
“郑叔听她的真走了,完了她在那急,叨叨说天太热,可把人晒着。又拉不下脸去叫人回来,让我去喊。我出去安慰郑叔来着,说我妈没道理,乱发脾气。结果你猜怎么着?”
童童觉得有些好笑又无奈,“他反过来劝我,说我妈这年纪容易情绪不稳定,气撒了就好了,让我多体谅,她不是有意的。我们回去后,我妈还在那装样子,明明凉了西瓜要给郑叔吃,她自己不给,让我端。”
“我想过会儿等我妈气消了,我去给他俩说说和。结果呢,没多会儿那俩人凑一块做饭,吃完饭照常手牵手出门散步。”童童摇头叹了声,“唉——哪有我什么事啊!”
“感觉这几年我妈脾气变化可大,尤其对郑叔,生起气说翻脸就翻脸,好的时候吧又特好,乐乐呵呵的,说什么都行。”
“有次她赖沙发上死活不起来,非让郑叔抱着走。郑叔抱她在屋里转圈圈,抱完了给她放回去,她又折腾郑叔背她。郑叔好脾气的,我妈说啥他听啥。他们以为我跟姥姥出门了,家里就他俩。我妈那么大一人了,还跟小孩儿似的和郑叔撒娇耍赖,那叫一个腻歪,我在隔壁都没好意思出声。”
方纪辉一直安静听着,见童童乐出声,他也跟着笑了下,笑中带着些许苦涩和欣慰。
他们短暂生活过的那段时间,饶冬青从来不会跟他撒娇使小性子,不高兴了自己闷着,有什么委屈也不会说,更别提肆无忌惮地发脾气。方纪辉知道,她没拿他这里当自己家,没把他当信任、可依托的人。
他也是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感情的事强求不来,是该收敛克制,适时放手的。
“你这裙子小了吧,明天带你买新的去。”童童一回来,方纪辉就注意到她的超短裙。他觉得小姑娘年纪小,不该穿得这么惹眼,又怕直接说惹她不高兴,就这么拐弯抹角地提。
“没有,人家就是这款式。”童童放好东西,关上柜门起身。裙子虽只盖过臀,内里有衬布,并不会不得体,倒是很好展示了少女匀称白皙的长腿,很显青春靓丽。
“小了。”方纪辉又瞥了眼裙子,坚持道。
童童明白过来,“爸,嫌短就直说呗,别别扭扭一点都不干脆。”
心思被戳穿,方纪辉不自然地咳了声,还硬说:“我是觉得衣服穿大点好看,也方便。你一小孩,穿衣服最重要的是舒服。”
“夏天这么穿多凉快舒服呀,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方便。爸你年纪也不大,怎么这么老古板。”童童哼了声,“知道你一准有意见,买的时候我就说不要。我妈说好看,姥姥也说好看,大家都说好看,就你挑毛病。这裙子我妈给买的,有本事你说我妈去。”
方纪辉一下吃瘪,“爸爸也不是要大小事都管着你。有时候跟你说的一些建议,当然也不一定都对。合适的呢你就听听,不合适的就当没听见。”
“知道啦。”童童转过身,背对方纪辉偷偷咧嘴笑,一抬脚,蹬蹬蹬跑上楼去。
应对方纪辉,小丫头摸出门道,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搬出她远在千里外的妈来挡,绝对好使。
方纪辉去厨房温了杯牛奶,端着上楼,轻敲两下房门,听里头脚步声过来,门从里打开。
童童接过牛奶,一口气喝下大半,回到摊在地上的行李堆里,翻出一个电动剃须刀,“喏,你用的这牌子可真难找。”
方纪辉伸手接过,唇角不由上扬,垂眼看着这份贴心,笑意收了又荡开,却也只说:“用的那个正好快坏了。”
童童看出他高兴,“喜欢就说喜欢,不然再次不买了。”
方纪辉畅怀笑开,“很喜欢。”
童童也笑,“这还差不多。”
父女俩并非一直相处得这般和洽,往前几年,方纪辉还是个不善与孩子沟通、亲近的严厉父亲。那会儿童童还小,依旧跟姥姥最亲,盼着放暑假,可以过去玩。
那时候每每结束假期回来,童童心情总是显见的低落,完全没有去时的欢喜雀跃。有次方纪辉见她回来了不吃晚饭,喊她也不下楼,上去发现人躲在房间里偷偷哭。
方纪辉问起来,童童闷声不说,胳膊压在脸上,小声抽泣着。他大概猜到是什么缘故,莫名的有些心酸,拿来纸巾给童童轻轻擤鼻涕,擦眼泪。
等人缓和了些,方纪辉再问:“刚回来,就又想姥姥了?”
童童默着声点头。
方纪辉给她理了理搓乱的头发,握着她的小手,很诚恳地说:“童童想去哪里玩,喜欢什么,想干什么都跟爸爸说,爸爸陪你,好吗?”
童童从他掌心抽回手,又抹了把眼泪,“别骗人了,我知道你讨厌我。”
这话说的人伤心,听的人更难受。方纪辉神情黯淡失落,好半天才说:“爸爸也就你这么一个亲人,怎么会讨厌你。如果有什么事让童童误会了,希望童童能原谅。以后爸爸不会那么忙了,会有时间陪童童。”他顿了顿,又说:“或者……童童多陪陪爸爸,好不好?”
往后方纪辉依言,生活重心从工作转向家庭,细心参与到童童的成长中。渐渐地,童童开始愿意主动与他分享喜悦,倾诉烦恼,父女俩的心慢慢靠近。
童童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空了的牛奶杯,快步走向书房,不一会儿,拿了沓照片过来,“这次过去玩照的,我挑了些打出来,爸你看。”
方纪辉接过照片,一张张看过去。童童外出游玩拍照,喜欢摆各种有趣的小表情,古灵精怪的,看得方纪辉直乐。有张照片是童童抱着一只小花狗亲,她指着那狗说:“我都快两年没见小墩儿了,它还认得我呢。”
小墩儿是饶冬青捡的一只流浪狗,刚来家瘦瘦小小的,郑魏东可劲喂,给狗养得圆润胖乎,喊它“胖墩儿”。饶冬青觉得不好听,说人家是个女孩,要雅致一点的名字,给它取名“小丫丫”。
但那狗听惯了“胖墩儿”这名,叫它别的没反应。饶冬青无奈,慢慢把“胖墩儿”改成了“小墩儿”。
往后翻,有张照片一下抓住方纪辉眼球,童童看着照片介绍,“当地过节办比赛,两个人一组,一个背上另一个跑,跑快的赢。郑叔背着我妈拿了第一,得了只羊呢。”
童童把照片左下角绑着大红花的肥羊指给他看,“诺,就这只。我们把羊运回民宿,烤了分客人一起吃,可香了呢。我妈吃美了,说比买来的吃得过瘾,让郑叔明年再背她跑。”
方纪辉顺着童童的手看向照片角落的肥羊,状似在专心听,下一秒,童童移开手,他目光又回到照片正中那两人身上。
照片上的饶冬青趴在郑魏东背上,笑得眼睛弯弯,脸颊挂着肉,胖了,也晒黑了,但周身洋溢的愉悦生气,隔着照片都能感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