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余毒
听闻御医马不停蹄赶去了清嘉殿,阮沨泞心想,关她什么事呢,反正有御医在,他死不了。
在屋中干坐了一会儿,无聊到数窗沿外头那一群爬树的蚂蚁,数完了,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重新拿起刚学不久的刺绣继续研究。
她才不太想理他呢,那日从南疆回来之后,他就忙于政事,而她也为了不让萧子珏怀疑自己已经知道真相而继续如常送信,毕竟有个实验的“小白鼠”在,慢性毒药的症状一时也出不了差错,他不来找她,她也不想去见他,听到些他又封了哪个嫔妃哪个美人的,她左耳进右耳出,只觉得不用再去帮萧子珏找国防图,待在安沂殿一身轻松好不快活。
还记得刚回来的第二天,秋含衣就马不停蹄地闯进了安沂殿,哭着大喊:“阿凝你没事吧?我听说你被人挟持昏迷数日好不容易醒过来,前些日子训练密集无法来看你,今日终于得了空,也不知你好些了没有啊?”
“自然是好了。”阮沨泞笑着从案前站起来,“你呢,我听闻你不久之前刚升了职,怎么样,是不是距离当将军更近了一步?”
秋含衣怔愣地听她说完,捏了捏自己的脸,呐呐道:“不对啊,明明有痛感,应该不是在做梦吧?见鬼了,我怎么会听见阿凝开口说话?难道真是三日不睡觉的后遗症?”
天巧从外头拿着茶水糕点走进来,放在桌上道:“娘娘你看,奴婢就说,不可能只有奴婢一人吓到了,秋旅帅明显也受到了冲击。”
之后阮沨泞又使出了自己胡诌的看家本领,把对天巧的话术对着秋含衣又来了一遍。
“真乃神医。”秋含衣感叹着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锋一转又道,“那傅礼还和我说声哑是不可逆的,无法被医治的,我就说他是个才疏学浅的庸医,只会治疗些大家都能治的,没用!”
“你如今都成了旅帅,怎么还跟他这个军医拌嘴?”阮沨泞笑意更浓,挑起纤细的眉,“和他拌嘴也就算了,怎么什么都能联想到他?据我所知,当什么小事都能联想到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不是死对头,就说明······”
“我才不喜欢他!”秋含衣几乎是瞬间叫嚷起来,看着阮沨泞支颐笑眯眯的表情,她的脸顿时泛潮,如同胭脂一般酡红,声音也渐弱下去,“好吧,可能是有一点点吧。”说完又继续纠正,“真的只有一点点点点,比天上的星星那么多分之一还少,而且只是因为军营里头都是些五大三粗的,他在对比之下显得格外细心格外文雅,我又没怎么接触过男子才会被迷惑了。”
“哦——”阮沨泞拖长音表示理解,“所以他喜不喜欢你?”
“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是不喜欢的吧。”被说中心事之后,秋含衣反倒无所谓了,耸耸肩直白地说,“毕竟我在他眼中,应当和其他的兵没什么区别,不过都是病患罢了。”
阮沨泞似乎被她说服了。
“况且他喜欢我又如何,不喜欢我又如何。”秋含衣如同一只高贵的白天鹅,“等我以后领兵出征打了胜仗回来,还怕没有人上门提亲吗?根本不缺他一个好不好。”
“有道理。”阮沨泞若有所思道,“但是含衣啊,你确定等你得胜归来之后,不是被一群被你的强大震慑到的人躲着吗?”
秋含衣露出大为震撼的表情,像是从来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阮沨泞被她的模样逗得憋不住笑:“我开玩笑的,有眼光的人一定会来迎娶你这个巾帼英雄的,来吧,我们的秋大将军说说之后想要个什么样的夫婿?”
“嗯,我想想······”秋含衣真的认真思考起来,“肯定要对我好的,能谅解我因为军营的原因没有办法时刻顾家的,不能太神经大条,也不能太粗鲁,要是还能在我浑身疼痛的时候帮我好好按摩就更好了。”
阮沨泞托腮道:“这怎么越听越像那个傅大夫?你是将军,他是军医,刚好能够互相理解,他作为医师,肯定对于各种穴位都很熟悉,能够精准让你得到放松,诶含衣啊,我看你直接和他表白吧,指不定你俩就成了呢?”
“不不不,我可不要,至少不能当着他的面说,要是给他拒绝还事小,万一他以后拿着这个嘲笑我,我以后在军营里头面子往哪搁?”秋含衣说一不二拒绝了,叹了口气,每日更新po文海棠文废文,吃肉停不下来肆尔二2五久乙丝奇“毕竟我们和阿凝你与皇上不一样,你们是两情相悦,水到渠成,我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嘶——”
被刺痛迫使回了神,阮沨泞低头一看,指尖被银针扎破了,血珠溢出来,她等了一会儿愈合却不见,才忽然想起自己早就不是原来那样铁打的身体了,如今有伤是需要包扎,需要及时养护的。
她放入口中舔舐了一会儿,兀自站起来,负气地想着,要不然还是去看一眼吧,反正就看一眼,要是真死了她就去看最后一面。
安沂殿与清嘉殿确实距离了好一段路程,她乘坐上让天巧准备的马车,也走了好一会儿,到了门口,她问葛昌:“皇上如何了?”
中常侍如实应答:“林御医刚为皇上施完针离开,还未歇息下,昭仪娘娘若是担心,直接进去便可,皇上早就交代过了,娘娘您来清嘉殿是无需上报的。”
阮沨泞一言不发地推门而入,里头的酒味虽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但是鼻子灵的阮沨泞却还是闻见了空气中的醪糟,或者是别的什么她叫不出名字的酒气,她皱了皱眉,除了最初那一回,她就没有见过他喝酒,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喝酒喝到要请御医的地步?这是喝了多少?
想到这,她加快了步子,略过了摆放在门口的几株盆栽,穿过一盏绘制着青山绿水的屏风,透过青烟弥漫,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江瞩珩穿得单薄,看起来应该是施针之后从床上重新爬起来,只披了一件看不出厚度的外衣,支颐在桌上,手里拿着翻开一页的奏折,似乎是喝醉了,又似乎睡着了。
她踮起脚尖悄然靠近,他的样貌也在眼眸中一点点清晰,散下的鸦发如同当年为他束发时一般尽显风流,墨眉斜飞,眼睫浓密而细长,鼻梁顺势高挺如峰,如精雕细琢的璞玉,薄唇因饮酒而带了淡淡的红晕,到底是个顶好看的人儿,不论是醒着还是睡着,都不减半分俊美。
她伸手想要抚平他微蹙的眉头,又想顺着眉头往下,拂过他的面,触及他的唇,然而距离咫尺却停住,她无声一笑,终究收回了手。
还是别碰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便好,她只是来随便看一眼罢了。
彼时盖在他身上的外披落下,她眼疾手快拉住没叫它落地,望着毫不知情的他,轻叹了口气,还是把衣服蹑手蹑脚盖回了他身上,想了想,又把他手上的折子轻轻取出来,和其他公务文书堆整在一起,又帮忙熄灭了桌台上那盏最亮的灯。
做完这些,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做的了,又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帮他撩起一缕也许会弄得面颊发痒的发,正欲转身离去之际,手却被拉住,她眼皮一跳,低头看去,他仍旧闭着眼睛,只是嘴里呢喃道:“是不是阿泞来了······”
她手一颤,被他掌心的温度吓到,过去刀尖舔血的直觉顷刻意识到不对劲,慌忙抽离开来,抬腿就走,然而尚未走出两步,甚至都还没有离开檀香木桌旁边,腰上霎然一紧,修长的臂上下一横,将她整个人往后一揽,直接坐在了满是书卷与奏折的桌面之上,他双臂收紧,口唇的呼吸打在她的耳侧:“为什么要走?”
她听着这个低沉地声音,以及他的语气陌生得根本不像是正常情况下会说出的话,心道大事不妙,拼劲力气侧身一推,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迅速朝着殿门方向而去。
只是羞慌间她还没来得及催动轻功,就被人一把拉了回去,随着一声闷响,她被再度压在了案上,脑袋正好枕在书上,缓冲了生硬的撞击疼痛,他居高临下地压着她,桌上的灯已经熄灭,她看不清他背着光的面容,却感觉到他有茧子的手复上她的脸颊,拇指轻轻蹭过表层的肌肤,他再度问她:“为什么要逃?你不是说,朕是你的心上人吗?”
她颤声回答:“江哥哥,你醉了。”
外披已经不知落在了哪里,江瞩珩轻笑一声,不用看都能知道他眸光深邃:“不,方才御医已经帮朕解了酒,也解了药,朕很清醒。”
药?什么药?
反应过来的阮沨泞一瞬间愕然,她几乎可以确定江瞩珩此刻不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般头脑清醒,而是已经混沌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在力量的巨大悬殊之下,阮沨泞好声好气地想要规劝他:“你先放开我,让我坐起来,我们好好聊一聊,现在这个情况,你,你会着凉,我,我也有点冷。”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听进去了,人总算稍稍退开,阮沨泞撑着肘坐起来,肩上即刻被裹上一层衣料,正是方才落地的外披,上面还充满了他的气息。
江瞩珩帮忙把她肩膀的两边布帛拉住,借力缓缓收紧,将她越箍越近,温热气息几乎是贴着额心打过来。
他问:“还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