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跳级
关于虎子上学这件事,其实是蒋卫国主动提出来的。
从前郁家朝不保夕不说，附近也没学校，郁兰香即使想送,也没地儿送，所以虎子十三岁了,除了扫盲时学的几个字,到现在还没念过书。
小学是部队小学,建在部队家属院旁边，除了家属院的小孩，也接收附近村子的孩子来念书,但因为不提供住宿，又要学杂费，目前为止，还没有部队以外的小孩来念书。
蒋卫国会想起要送虎子去念书，并不是他自己多有文化,实际上，蒋卫国自己也是个半文盲,还是在部队里上思想教育课,学了字。
但吴思红是个念过书的，虽然是女子校堂，也正儿八经识了字,念了书，所以才比其他军嫂有优势,一到部队就能得到教书的工作。
她知道教育的好处,就不会在自己孩子身上吝啬付出。
翻年蒋甜甜就是虚岁七岁,但她已经念过学前班，今年春季就是一年级的小学生了。
吴思红带蒋甜甜去报名的时候,蒋卫国才想起虎子可能没念过书这回事，就私下找了郁兰香，打听到虎子确实没念过书后，便提出了送虎子到小学念书的事。
郁兰香虽然没什么文化，但她知道读书是好的，以前没解放的时候，地主家的孩子都有送到学堂去念书，解放后，村子还有城里来的干部组织扫盲工作，那骑自行车的干部，是念过书的。
以前家里穷，没想着送孩子去念书，但现在有机会，郁兰香就要抓住。
她还恨蒋卫国，但蒋卫国是孩子亲爹，他给安排入学，交学费，郁兰香就接受，这是蒋卫国该负责的，没道理后面生的都有书念，她儿子就不配念书。
她跟虎子说，“这念书，是好的，娘没那么多大道理，娘只知道那些能耐人都把孩子往学校送，就证明这是有好处的。
你也不要觉得这是拿他的钱，是向他服软，你得明白，不管这钱我们拿不拿，别人都拿你当他儿子，他要不管你，他会被戳脊梁骨，而以后你长大他老了，你不照顾他，别人就要戳你脊梁骨。
这血脉啊，是割不掉的，你就记着这是他现在欠你的，以后你欠他的，你再还。”
“我不念书，不欠他，不行吗？”
“不行，你就是不念书，以后他老了，你还是欠他，要去照顾他，你怎么就算不明白这账呢？而且那后头女人生的，都送去念书了，凭啥你不去呢？”
“你要是不念书，一辈子地里头刨食，怎么给你娘争气，给你妹妹撑腰呢？”
虎子最终被说服，开始念书生活。
同时，郁格桑也被带上了。
因为家里没人看她，郁兰香也不放心把郁格桑一个人放在家里，尽管郁格桑表现得很乖巧，可从前曾发生过郁格桑一个人在家突然发高烧的事，郁兰香心里有阴影，绝不会同意郁格桑一个人待在家里一整天。
想了想，她掏钱把郁格桑学费给交上了。
正如她给虎子说的那样，念书是有好处的，蒋甜甜六岁就被送去上学，郁格桑今年虚岁也六岁了，也可以送过去。
不过郁兰香不要蒋卫国给郁格桑出学费，在郁兰香看来，郁格桑和蒋卫国没有血缘关系，蒋卫国又以日后承担郁格桑治疗费来偿还当年郁格桑亲妈的“一饭之恩”，再要求蒋卫国给郁格桑出钱念书，是得寸进尺，也会让郁格桑背负很多不必要的人情债。
虎子是血脉关系，没办法。
就这样，十三岁的虎子和六岁的郁格桑，正式开始了念书生活。
学前班的孩子有二十四个，郁格桑不是最小的，最小的是虚岁五岁的小朋友。
原装五岁的小朋友懂什么呢，一会儿往外走一会儿闹着要爹妈，完全没有纪律性可言。
而像虎子这样大的孩子也有三四个，都是去年年末刚来随军的，也没念过书，今年开春就一起给塞到学前班来。
但这仍然是个很混乱的班级，老师维持纪律就要大半堂课，压根学不到什么。
对五六岁的小孩子来说没什么，但虎子虚岁已经十三，目前小学不包括学前班是五年制，一切顺利不留级的话，小学毕业虎子都十八岁成年了。
郁格桑替虎子感到焦急，但焦虑也没用，她没办法暴露自己会这些，帮虎子补课，让虎子跳级。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假装自己什么也不会，让虎子课后再教自己，这样能帮助虎子更加牢固掌握知识点。
虎子是个好哥哥，也是个聪明的孩子，郁格桑是知道的，他七八岁就会帮郁兰香去卖菜补贴家用，村里组织来扫盲的时候，大人听了一晚上可能一个字都没记住，但他却很快能认识教过的字念什么。
他不笨，他这是被时代和生活耽搁了而已。
但郁格桑没想到，虎子能这么聪明。
学前班第一学期没结束，他不仅把学前班的知识点学完，连一年级的知识点都会了。
尽管这时代学前班和一年级的知识点其实相差不大，但虎子能做到这一点，就胜出了身边的小朋友。
更让郁格桑意外的是，在她完全没提醒没暗示的情形下，虎子还主动找到小学的校长要求跳级。
校长是年过半百的老人，头发全白，解放前是私塾老师，掩护过党，他的孩子都在战争中死亡，没有亲属，是个孤寡老头。
或许是校长本人和虎子打听中一样和蔼，他鼓足勇气，冒昧又直白地提出了自己要跳级的请求。
这个饱经风霜的老人眼里没有惊讶，只语气温和地问，“为什么要跳级？”
虎子握住妹妹柔软的小手，这使他没有低下头，他直视着校长，这两个多月来和妹妹练习说的普通话仍旧带着方言口音，但口齿清晰地表达出来，“我十三岁了，会识字会算数，跳级后能学更多知识，能更早毕业，让我娘高兴。”少欠那个男人一点。
校长闻言，从办公桌上找了两张手抄卷，那是去年给一年级考试的，“我给你念题目，你坐在这儿做试卷。”
虎子没有做过试卷，但是校长语气很温和，比老师上课还要温和，他的害怕就渐渐消失，到后来一心就认真做题。
外面天已经黑了，郁格桑怕郁兰香下工过来见不到人担心，她就悄悄在门口等着，校长办公室离校门口很近，小孩子眼睛亮，一下子看见郁兰香，就招手喊娘。
“娘，哥哥厉害，在做试卷，要跳级。”郁格桑放慢了说话速度，口齿就不会含糊。
郁兰香却怕，她是那种见到老师就缩手缩脚的人，更何况是校长，只觉虎子太大胆，又担忧儿子，踌躇在办公室门口不敢进。
还是后面校长率先带着虎子走出来，脸上笑呵呵，“是孩子母亲吧？这孩子是个聪明的，好好培养，会有出息的。”
郁兰香一下子激动得不知道怎么是好，手搓着衣服，夹杂着浓郁方言的普通话磕磕巴巴，“您...您...娃儿给添麻烦了。”
校长笑得温和，送走了这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