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舞会正式开始,第一首舞曲就是他们“初见”时跳的波尔卡,巧合得像被安排好的。
身边人纷纷起身,俩俩进入舞池。
周惟深俯身向她伸手,笑着同她说出了她曾经向他搭讪时,说的那句磕绊的德语:“我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她将手搭在了他手心上,有些羞赧,有些难为情,仍语气正式回答:“荣幸至极。”
他牵着她手将她带入舞场,带笑询问她:“现在会跳波尔卡了吗?”
“应该,会吧。”她回答得有些犹豫。
那一次的波尔卡跳完,她回去复盘了很久。尽管知道再跳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她也不能接受自己会在一个地方摔倒两次,只是距离那次复盘时间也过去很远了。
她看着其他女士的舞步,尽力回忆自己曾经在视频网站上一帧一帧扒的舞蹈动作。
提裙摆,行礼。
牵手,缓步后退,旋转。
他惊讶于她的熟练,“跳一次就记住了,你应该是个天生的舞蹈家。”
她随着他的脚步挪移,自我调侃道:“哪有什么天才,不过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他握着她的腰,后撤一步,带动她近身,“那看来是后天用了不少功了。”
她面带笑容,挽起的法式盘发端庄秀丽,宝石绿的裙摆在水晶灯下更是熠熠发光。
周遭衣香鬓影,人来人往,她的眼眸里只有一个他,笑意盈盈道:“我是自学,你呢,又是和谁学的舞步?”
贴近她耳侧,他说:“家庭教师。”
“是先生还是一位淑女?”她笑意不减。
他眼里笑意更大了,“自然是一位淑女。”
她踩着他的舞步,轻轻旋转了半圈,回过身来,说:“少年青春懵懂,偶遇佳人授舞,难免情窦初开,春心暗许了吧?”
第一次见她吃味,周惟深忍俊不禁,“年逾五十的德兰修女如果知道你在吃她的醋,她应该很高兴自己魅力不减。”
顾宥缦脸色微窘,“谁吃醋了?不要乱讲。”
“我吃醋了。”他搂紧她的腰。
她不解,“你醋什么?”
他只微笑着,却没有再说下去。
顾宥缦其实现在更好奇另外一件事,她顺着步调靠近他,盯着他的眼眸问:“周先生,nora太太为什么说你是为了我才参加法兰克福的舞会?你什么时候开始认识我的?”
他拉着她的手轻拽,环紧了她的腰,问她:“你想跟我一起逃跑吗?”
“嗯?”她睁大了眼睛。
他松开环着她腰的手,握紧了她的手指,十指交扣,拉着她往舞池外走去,她还没来得及收回心神,错愕的目光定格在背影上。
逆着走向舞池的人群,渐渐地,他们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迈开脚步牵着裙摆跟着他跑了起来。
有认识周惟深的人,正想同他打招呼,他却拉着她快步跑了过去,皮鞋与高跟鞋踩在光滑地面上,发出鲜明的“哒、哒”声,跑过那座精致的水晶雕像,跑过奢华的舞会大门,跑过豪车如云的露天场,她忽地一踉跄,拽了周惟深一下。
“等等,等等,鞋跑掉啦。”顾宥缦趔趄了几下,哭笑不得。
银色亮面高跟鞋遗落在地,她回头正要去捡,骤然腾空,她急急抱上他脖颈,发觉周惟深一只手就将她抱了起来。他拎起了她的两只鞋,就这么抱着她大步往前走。
她直起身,第一次呼吸到一米九头顶的空气,从上往下看,有些恐高了,她坐在他小臂上,颤悠悠嗔道:“平常从这个视角往下看,你不恐高吗?”
被她的奇怪提问逗笑了,周惟深笑弯了眼。
离开舞会,他们精致而正式的穿着在随性的外国人中十分醒目,来来往往总有人打量他们一眼。
顾宥缦却永远记得那天的烈阳,她环着他脖颈低视着他,目光所及只有他脸上的阳光与笑弯的眼眸。
他总有些突如其来的幼稚,穿着礼服从舞会逃跑,这样的事情除了灰姑娘,恐怕只有他做得出来了。
但她,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挣脱礼法规则,随心所欲的这个周惟深。
在一片广袤的绿地公园,他将她放下。赤脚踩在自然草地上,不觉得扎脚,只觉得一片软绵。
“很舒服,你要不要试试?”她说。
周惟深踩掉鞋跟,将两双鞋并排放在了绿地旁的碎石地上,同她光脚踩在了草地上,又回过身来,弯腰向她伸出手。
“干嘛?”她将手放在了他掌心上,眉眼弯弯,“你还想接着跳?”
“华尔兹会吗?”
“会。”
不远处便是八角喷泉池,水声飒飒,没有音乐,只有风声与树叶的伴奏声。
他带她在大自然中举办了一场独属于他们的舞会。
她牵住他的手,跟随他的节奏左右换步,右转方步,没有礼法禁锢,只跟着感觉走,她近他退,她退他进,步调轻盈漫跃。
有时节奏快了,慢了,难免踩他一脚,周惟深戏谑道:“不是说会吗?”
她强词夺理,“是你节奏不对。”
他牵着她指尖转了一个圈,笑意满面,“行,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