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他在你心里,是有份量的。
猜疑的话说出口,覆水难收。
像摆在门框上的一勺沸水倾倒下来,浇了满头,浇盖在了心上,烫得他们都发皱发疼。
明明是个大晴天,一大早阳光便透过玻璃,照在了屋内,照得一切都明澈清晰。
可她却觉得双手双脚在刺痛后泛起了冷意,仿佛又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只透过一线的玻璃窗看得到磨砂玻璃后一线的天光。
她直觉事情在无可遏制地滑向一处深渊,她自以为拽住的一根草茎也摇摇欲坠。
他们的沉默是死寂的海,吞噬着一望无际的绝望。
她以为,她和他能长长久久,原来也不过一年。
她是悲观主义者,她不相信有毫无罅隙度过的危机。人和人之间一旦有了失望,有了不信任,那走向分崩离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周惟深,和人相处的学问实在太难,太累,我一向弄得一团糟,也不想和你再猜来猜去。”
她挣开了他的怀抱,轻轻哂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睛,语调平而直地道:“十六岁,我父亲让我去找我母亲,我一个人从鹿海市飞到英国,语言不通,什么都不懂,是魏禹成带我一点一点熟悉了英国,凭着一个语焉不详的地址,他带我从伦敦找到贝尔法斯特,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拉了我一把。”
“我信任过他,心里感激过他,但信任感激和喜欢是两码事,他在我心里的分量再重,重不过你我,也重不过西西,后来也发生了很多事,即便你不查出这些,我和他也只剩下了一地鸡毛,老死不相往来。”
真奇怪,震惊过后,她也并没有多难过,因为过去的记忆都那么模糊,那么不清晰了,可眼泪就是止不住地下落。
既生气,又失望。
不是对魏禹成,是对他周惟深。
“你曾经说,即便那些照片和录音是真的你也不在乎,如今不过一些挑拨离间的手段,你全然信了,连你都这样自相矛盾,这世界上的人的话,还有一句是能信的吗?”
她驳得他哑口无言。
“你不经我的同意,去查我的事,这让我很难堪,哪怕是打着为我好的名号,我也不能接受。”
“周惟深,我现在没办法心平气和地和你说话,我们都互相冷静一下,等想好了,再来沟通吧。”
她转身,把手一拧,走出了书房。
回卧室坐了一会儿,她的手指还在发颤,她攥了攥,发觉连攥拳的力气都没有。
进了衣帽间换了一身衣服,她拿了手机,背上摄影包往外走。
周惟深正走出书房,震惊地看着她背着摄影包往外去。
他嘴唇抖了抖,“......你要去哪?”
“工作室,我还有工作要处理。”
“我送你去。”
“不用了。”
她已经尽可能控制语气的平静,落在他耳朵里,只剩下厌倦和冷淡。
她走去门口,换上了一双短靴。
收腰的小腿浅色牛仔裤收束在短靴中,将摄影包往肩膀一背,她一如从前,干脆利落,头也不回地往外走了。
门“砰”一声合上,他心口疼得要裂开了。
今天是花店的会员日,二楼的插花厅里正坐着七八位女士正在研究着插花。
杜成霜自然也在,指点着插花,听见楼梯处的声音,她抬头看来,便看见了顾宥缦,惊讶道:“你不是在外地的吗,怎么回来了?”
她低“嗯”一声,掩饰着情绪,不咸不淡打了个招呼,“忙完了,昨天就回来了。”
其他人也扭头向她看,有人认识她,朝她点头笑笑,她便也礼貌点了点头。
刷指纹,进工作室。
有段时间没来了,工作室里都有了淡淡的潮味。
她放下摄影包,推开窗透了透气,车流声哗然大了起来。她蓦然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时节,她也是站在这里看见了周惟深。
这一年,过得太快,太“充实”。
充实到一年后的今天,她站在这儿,只觉时过境迁,荒诞至极。
一个多小时后,贵妇们的“茶话会”结束,杜成霜来了顾宥缦的门前。
她敲了敲她的门,道:“顾大摄影师,在忙吗?”
顾宥缦拿过房间遥控,按了下开锁。
推开门,杜成霜单手插兜,斜倚着门框,稀罕道:“顾大摄影师今天不用看孩子,有时间来工作室办公了?”
没搭理她毒舌的风凉话,顾宥缦神情淡漠,手上处理着工作,随口一问:“你有熟悉的律师事务所吗?”
“要什么方面的?”
顾宥缦停下工作,想了想,“民事方面?”
杜成霜眨巴眨巴眼睛,“不会是俩口子吵架了,闹离婚吧?”
“暂时还没打算多领个证。”顾宥缦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道,“有些事我想咨询一下。”
“我认识几个商事诉讼和证券方面的律师,你要是找民事诉讼方面的,那我就得帮你问问了,哎,你不会是要找知识产权方面的吧?我听说现在搞短视频的,很多胡乱转载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