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法院传票递送到魏禹成手中时,他正宿醉被秘书唤醒。
“魏总,魏总?”
脸颊被轻拍了拍,他那双冷厉的下白眼微睁出一条缝隙,目光冷冷地觑过去。
秘书动作微滞,道:“魏总,这是您的文件。”
她将快递文件夹放在他面前茶几上,又说:“寄件人是鹿海市人民法院。”
魏禹成从沙发上翻身而起,积了一夜的酒气带着酵味混着烟草味。叶秘书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往后退开一步。
他赤足踩在地上,觉得喉咙干渴,便想拿过一旁的水杯喝,递到唇边嗅到了烟草味,低头一看才看见水杯里插着一根烟头。
低骂一声,他将水杯随手一扔,捡起文件袋撕开了密封条。
里面是一张传票和应诉通知书。传票抬头是:鹿海市人民法院
往下是被传唤人、传唤事由、地址、时间和注意事项等等。
只写了民事纠纷,没有原告,连什么事都并不详细。
他目光在“鹿海市”三个字上顿了顿,心里倒浮出一个名字,片刻后又觉不可能。
如今她巴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再主动找上门来。
他信手将传票塞进袋子里,扔给秘书,“找个律师处理了。”
显然处理法院传票已经不是一两回了,叶文接住文件袋,面不改色地将文件袋夹在胳膊下,应道:“好的,魏总。”
“还有什么事?”他抬起眼皮子看去。
叶文抬手看了眼手表,“魏总,十点的股东大会,现在已经九点了。”
怕他不当回事,她又补充:“董事长也会到场。”
他拿起烟盒拨出一根烟抿住,交代道:“去给我找套衣服来。”
“好的,魏总。”
叶文推了下黑框眼镜,转身朝楼上卧房走去。
房门合着,她推开门,屋内是一片黢黑的。
开了灯,奶黄的薄被下显出道身影,弓着腰身,蜷缩如猫犬。
叶文目光在被子上停了下,又神色平静地走向衣帽间取下了一套正装。
路过床侧时,一只手徒劳地拽住了她的衣角,“叶、叶秘书,救救我吧。”
女人声音沙哑,弱近无声。
叶文没有说话,面容精致冷硬如程序,慢条斯理将西装晾在胳膊肘上。
长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被子下女人的面目。她只穿着一件不过蔽体的吊带睡裙,皮肤白皙近失了血色,从耳下一道锐器划出的长痕蔓延至下颚,脖颈上是发紫的掌印淤痕,锁骨、手臂,但凡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无一处是不带伤的。
她喃喃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求你们,放过我。”
她那眉眼处同那位像了七八成,是这些年,找到的最像的一位,是故近一年多了,那人还没有放人的意思。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一遍遍说着,掩着痛处在床上低低痛呼呻.吟了起来。
叶文弯腰,替她将被角拉上,掩住了她露出的瘢痕皮肤和脚踝处电子镣铐。
她低垂着眼睫,眼内神色不明,似漠然似怜悯,说:“冯小姐,我只是个打工人,您不要为难我。”
命运的礼物早已标好了价格,却总有人相信天下有白来的午餐。
行至错处想要回头,必然要舍得付出更昂贵的代价。可连豁出去也不敢,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等待有人救自己于水火,只会痛苦地走向绝望更深渊。
牵住她衣角的手绝望地落下了。
叶文平静走出房间,关上灯,合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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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有一个人比她更在意她曾经受过的伤害,顾宥缦想,她决不会再主动和魏禹成见面。
法院开庭时间是在六月中旬。
炎热夏季已至,她身着黑色正装套裙,长发盘在脑后,团成一个干净利落的丸子头。
她今日只化了淡妆,线条柔和的鹅蛋脸,眉目精致温润,走下车,杏白的高跟鞋上小腿又长又直,保镖和律师簇拥着她走进法院。
斜痞地倚坐在被告席的魏禹成,是在她进门时直起身子的。
时隔半年多,他再次见到了她本人,而非是照片。
去年见她第一面,她结了婚,第二面,她已怀孕,今年第三面,她已为人母。
他兴味盎然地想,下一次见面,她该要离婚了。
顾宥缦的视线没有在魏禹成身上多停留一秒。
像途径一条臭水沟,揭了盖子,恶臭弥漫,她多看他一眼都觉得反胃恶心。
事情过去太久,如非周惟深非要替她查个明明白白,她决计不会再回头看,如今得知了恶臭的根源,便想要彻底做个了结。
作恶的人呼朋唤友,受害的人惶惶不可终日,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