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顾宥缦是在8月底,带着宝宝同周惟深回周家吃家宴,才知道她和魏禹成的二审官司为什么会结束得那么顺利。
家宴间隙,有人随意提起近日国内金融形势,说魏氏集团几支股票波动颇大,又提起魏氏当家人、老董事长魏景园半月前突发重病,连夜抢救,至今神智不醒。魏淑娣雷霆手段,当夜召集董事会彻夜长谈,第二日便宣布召开股东大会,以“代理董事长”职位顺理成章接管了总集团。
魏氏集团几支股票先跌后涨,唯独手机品牌支线一路飘绿,说是业内预期不高,总体表现“高开低走”,又随意谈起魏氏公开的财务报表,谈论起魏淑娣以往的商业成绩。
海云是上了年纪,但阅历和眼力都在,直言魏家这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大女儿以后不容小觑,让生意场上的儿子儿媳立友不竖敌,同魏淑娣可适当交好。
周夏时有些微词,喝了几杯酒,倚靠着座椅,畅言说:“这魏景园可还有个儿子,我倒也见过那么一两回,生得高大俊朗,很得重视,就是身份说来出糗,是个私生子。”
长桌宽敞,中间摆着观赏用的插花置景,西西瞧见麦穗好玩,抓了一根在手心揉来捏去,又放进小嘴里想吃。顾宥缦这边看着女儿,却也留了一份心听着聊天话题。
余光一瞥,看见海云在周夏时提起魏家那个“私生子”时,微抬的苍老眼眸在顾宥缦身上略略一顿。她什么都没说,顾宥缦却觉得侧颈像被针轻扎了一下。
她向主位看去,海云脸上笑意可掬,仍是云淡风轻的闲谈色彩。
聊了几句生意场上的事,话题还是又回到了自家。
顾宥缦和周惟深原定是九月初去法国,连东西都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和家里说一声便要走了。
秦婉秀倒了杯酒,举杯向这对侄子、侄媳妇敬了敬,道:“惟深,小缦,你们这一去,就要到年底才回来了,婶婶先祝你们顺风顺水,万事大吉。”
顾宥缦已经空了杯,还未起身,周惟深抬起酒杯,压低杯口同叔母遥遥一碰,“多谢叔母。”
提起搬家出国这事,海云脸上笑意有些淡了,“惟深,小缦,农历八月十五就是中秋了,你们小夫妻商定了下个月3号走,我倒也不该多嘴说这一句,但为着我重孙女这第一个中秋节,也还是过了中秋再出去妥当些,你们觉得呢?”
顾宥缦心思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当真听成商量的语气,想了想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这时周惟深开了口,他说:“海云,今年中秋我安排了行程,这次回国就是来接缦缦和宝宝的,如果要推迟走,计划就乱了。”
木苒芬听他这话的意思是今年中秋不在家过了,不免有了些埋怨:“惟深,你已经两年没有在家过中秋了,眼下离中秋不过十来天,你在家多待些日子,过了节再走也好。”
顾宥缦看向周惟深。
在周家过节或许热闹些,出去的话,他们一家三口过节也自在。于她来说,都行。
周惟深用手帕擦了擦女儿吃米糕弄脏的小脸,忽然道:“母亲,冬蝉姑姑有四年没回来了吧。”
木苒芬还想抱怨的话卡在喉咙里,一下噤了声。
周春景也骤然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转移了话题,“庄怡是不是明天要开学了?”
默默无声吃饭的周庄怡见众人看了过来,放下筷子端正点点头,“明天报名,后天开始军训。”
有了丈夫起头,木苒芬也跟着不动声色转移开了话题,“哎呀,瞧瞧,时间过得真快,这一眨眼,庄怡都上高中了。”
晚上家宴还没结束,女儿先困得东倒西歪了,顾宥缦和周惟深便先抱着宝宝回了房间。
将宝宝放在了婴儿床里,见她睡得熟透了,一点风吹草动惊不醒,顾宥缦和周惟深一同进了浴室,合上了门,周惟深的手便从后拢到了她腰上。
她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修身无袖,腰身细瘦,胸型挺翘,说不出的温柔性感。她回身搂住了他脖颈,又抬头望着他,轻声问他:“你们家家宴怎么回事啊?”
没纠正她“你们家”的说法,他低头看着她,低低哑哑地“嗯?”了一声。
“别装傻,海云说要我们过了中秋再出去,你一句话让大家都接不腔了,你们一家子背着我打什么谜语呢?”
“不是背着你,只是那件事说来不光彩,家里都不愿意提。”
他手掌在她后腰处摩挲辗转,捏得她脊背发麻。
她胳膊支着他肩膀,带着他步步往后退,退到了池台处,见他后腰撞上了台面,她桎梏着他道:“说来我听听。”
“冬蝉姑姑四年没有回来了,去年海云70大寿,原说她要来,最后也还是没有来,你说是为什么?”
顾宥缦“啧”一声,很不耐烦,“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一段一段的,不能直接说吗?”说完,还是顺着他的话想了想道,“因为集团内部矛盾,亲戚之间闹得不愉快?”
她隐隐记得他说过一回这件事。
“矛盾没错,但不止是亲戚之间的矛盾。四年前姑姑的孩子刚满月,海云要把宝宝带到身边来养,冬婵姑姑僵持不肯,但也不敢直接拂了海云颜面,在周家待了半年,也是那段时间她被旁系的在公司架空了权力,海云只能放她带孩子走,姑姑恼了海云,直说看清了也看轻了,一怒之下撂挑子把公司的事务甩了手,这担子这才落到我身上。”
原来是这么个内情,怪不得她在周家这么久了,还从没见过周冬蝉,只在周惟深口中和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这个冬婵姑姑。
她直觉还有更深的隐情,并隐隐感觉这事情现在还和她有些干系,她仔细琢磨了一下周惟深刚才的那番话,问他:“海云为什么要留下你冬蝉姑姑的孩子?孩子才满月,除了哭就是睡,怎么也应该让妈妈来照顾吧。”
“周家除了我,晏川、明嘉和庄怡都是在海云身边长大的。我一岁时父母回了国,却把我交给了冬婵姑姑,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顾宥缦感觉脑子里有几条缠绕的线,纠结成团,还没找到那根理清思绪的线头。
她以前想过,觉得是周家有意培养他这个长孙接管海外生意,所以他从小就在海外长大,一路都按着企业接班人的路数走,后来又感觉不太对,因为按海云和她婆婆木苒芬偶尔的针锋相对来看,海云显然是对惟深在海外长大这件事有些微词的,常常指责大房的儿子儿媳狠心。
“你父母,不能把你带在身边?”她迟疑猜测道,“或者说,他们不想让你在海云身边长大?”
她心里又浮起了更大的疑惑:海云有那么可怕?
“对也不全对。”
周惟深按着她的腰,将她按进了自己怀里,身体贴得极近,他低头闻了闻她脖颈处的味道,只有一片不假修饰,清爽温暖的气息,他没头没脑说:“我出生时,秋荷姑姑还没有死。”
等等,她还没搞懂冬蝉姑姑的事,怎么又冒出个秋荷姑姑了,他们周家到底有多复杂!
“秋荷?我应该听过。”
“听说过什么?”
“听我姐说的,”顾宥缦回忆了一下,“你这个姑姑好像是羊水栓塞去世的,而且...我和她有点像?”
“嗯,和她年轻时候有几分肖像。”
他说得很直接,半点不委婉,顾宥缦抬手锤了他一下。周惟深包住了她的手,继续道:“我们家一直有传言,说秋荷姑姑其实不是我祖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