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五十我所失去的4
春节期间还发生一件小事儿。
袁天磊某日来电,说进了一批新的玫瑰红酒,让嘉图尝尝味道怎么样,权当消费者测评。tຊ嘉图当然答没问题,他紧接着说那你过十分钟到小区口吧,我快到了。
那日是个午后,烈阳当空,风却很劲,路边银杏枝头悬吊几片干枯的黄叶,风呼过,摇摇欲坠。袁天磊一袭黑色笔挺的呢子大衣,领子半撑着,隐隐可见里面的白色衬衣。见面他先问“年过得怎么样?没去走亲戚?”嘉图答“该去的都去过了。还行,吃得不错。”
“我那个……刚见完合作商。”像怕被误会刻意穿着正式,他解释,“中午一起吃的饭,就在附近。”
嘉图笑,“过年都不休息?”
“老外,朋友给搭了条线,开酒庄的。哦对。”他说着从副驾座位上拿出一瓶酒递过来,“这给你尝尝。他们酒庄自产,价格聊得还可以,我准备放一批到店里卖。”
玫瑰色液体,透明瓶身上贴的酒标做成手绘单线条图样的城堡,简单却设计感十足。嘉图仔细看了看,“月亮酒?”
酒标上有一个法语单词,lune,月亮的意思。
“你认识?”袁天磊颇为诧异,“对,人家说月光映在葡萄田里很漂亮,这款酒就取了这个名字。真没想到你还懂这些。”
“我不懂。凑巧。”嘉图摆摆手。
是之前有一天晚上和徐植闲聊,话题七拐八拐就到了“个人技”。嘉图说我很会挑西瓜,选中的肯定水多壤甜,基本没失手过。徐植回复那我会十几种语言的月亮,然后发来语音一种种说给她听。她问为什么是月亮,得到的回答极为实在——因为这单词简单。最后划定结论,他们这点儿个人技全不能写求职简历上。
“我那天和惠子聊了会儿天。”袁天磊忽然这样来一句,正当嘉图以为对方会顺着这个话题再深入说些什么,他却戛然而止,“挺好的,现在这样。”
之后人便匆匆走了,说去给蒋数也送瓶酒尝尝。
小区口到家大概七八百米,嘉图边走边体味对方最后那番话,进家门之前豁然开朗。她不知道袁天磊和惠子的具体聊天内容,但应该与自己有关。这就好像两人同时出发去玩一项寻宝游戏,如果她的拒绝方式是在岔路口前支起一块“此路不通”的牌子,继而告诉对方我要往这条路走;那今天袁天磊的回应方式便是拿掉那块牌子,说“我知道了”然后向另一条路去。少年们喜欢明明白白的是与否,好或不好,可到了三十岁啊,成年男女们会自发衍生出一套独特的交流方式,这套方式会避开磕碰与冲撞,亦躲去为难与尴尬,悸动的心绪与体面的告别,二者是可以共存的。
更何况袁天磊绝非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格,既然明了,那便无需再做无谓的尝试。
还没有想好破冰方式,徐植的信息先来了。是在大年初六的晚上,他说你方便的话下来一趟吧。
嘉图盯着那条消息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套上件厚外套,关了房间灯。走到客厅又折回卧室,黑暗中看到等在楼下的身影。他正仰头朝上望,是自己房间的方向。
心莫名收了一下。
她小跑下楼,却又在出单元口时放缓脚步。视线交汇,徐植向前一步,“冷不冷?”
“还行。”嘉图朝他走过去,两人沉寂一瞬,他说,那走走吧。
“你怎么今天回来了?”嘉图问。尽管一肚子疑惑,还是选了最无关紧要的那个。
“刚去蒋数那儿接完小圆。这边租完房子一直没来得及好好收拾,明天正好整理一下。”
表情、语气、甚至走路的节奏都没有波动,就好像变化从未发生过。
“哦。”
嘉图发出一声可有可无的回应,天冷,她紧了紧领口。
“没把小圆送到你这边,也没跟你讲,挺生气的吧。”
“嗯。”她想想又补一句,“挺失落的。”
“最近没联系,也是。”
“嗯。”
“我答应你的事情没做到,心里不舒服。”
“徐植,”嘉图打断,“你明明都知道我怎么想,为什么还这样做?”
风敲击着耳膜,吹乱了头发,也搅动起平静时日下的波澜。
徐植停下来,从大衣口袋中掏出一袋牛奶糖,“我老家的特产,小时候总吃。”
他注意到她皱着眉头接过,也知道对方一定不解。
还有很多很多想和你分享的东西,只是嘉图,我不确定还有没有那样的机会。
“这状态挺别扭的吧。”像是询问,又像一句自语,徐植抿抿嘴,“关系总得理清楚,否则对你不公平。”
不知怎的,嘉图有些恼,她看着他,“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牛奶糖的包装在掌心里变了形。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全身都在用力。
徐植没有直接回答。
他做个深呼吸,喉结艰难地动了一下,“我现在……不适合去发展一段关系。嘉图,我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让你去等。”
简洁清晰,一如他的邮件,他的演讲稿,他电脑里那些规格一致的测试报告——陈述原因,得出结论,推理解决方案。关于他和冯悦究竟发生过什么,关于那些或明或暗的线索,关于心中很多很多解不开的谜团,都不重要了。徐植的意思是,就将关系定格在这里,而一旦勾勒出某条界限,你没有必要再去知道。
嘉图拢拢头发,风真是要命,把头发往嘴里吹,把身体里的水往眼眶上顶。
有那么一刹那,她很想问等是多久。可这问题太愚蠢了,又无旧时代一纸契约,为何要等。只是在这个愚蠢念头冲进脑子的一刻,心里的声音在平静的告诉她徐植对自己有多重要,以至于她竟然会纠结于一个“等”。
风吹得头痛,却也让思路明朗了些。
嘉图将牛奶糖揣进口袋,她问,“你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徐植无任何一丝迟疑。
他只是收到一个根本无法拒绝的要求,并且,他绝不会说出要求的提出者是谁。
在这些天思来想去的纠结里,嘉图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以她的性格,如果冯悦做了什么或对自己出现反常,嘉图是一定会将具体事例拿出来问清楚的。所以徐植判断,西图澜娅西餐厅外那日,冯悦并未认出那是嘉图。至此停下是最好结果——她们邻里相住,交往也不算少,徐植不想因为其他影响她们之间的关系。
毕竟冯悦离乡多年,本处亲近朋友甚少,嘉图在侧未来多少能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