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大行皇帝的梓宫移出干清宫后,一切都尘埃落定,宫中低迷的气氛一扫而空,内务府转而开始忙活着给各宫加派人手。
皇上也清闲了两日,索性把妃嫔们的封号都想好了,先行赐下。贵妃位上只得一人,高贵妃自然不必用封号,时舒得了个哲字,那拉氏为娴,苏氏是纯嫔,金贵人和黄贵人也分别了一个嘉,一个仪字。
这日,时舒亲自看了自己身边新添的宫人。
四个大宫女的名额没变,仍旧是皎皎,朝霞,芙蕖和清波四个。
原先的一个粗使宫女福儿,性子忠厚,被皎皎当成了徒弟般收着,等到大格格能够独当一面后,就仍然回来伺候了,占的是四个小宫女之一的名额。
新来的三个小宫女,跟着福儿按福寿康宁往下取了名字,是朝霞她们各自选了一个带在身边教。
小何子和小盛子成了储秀宫的首领太监,终于也有了被别人称呼名字的权利。
奈何两个人一个空有姓,名字不好听,一个是没有姓,只记得名字里有个盛字。时舒于是给他们重新起了名字,一何德安,一个何全安。
在阿哥所时,时舒亲自出手是迫不得已,如今身边人手俱全,她亲自施威就不妥当了,皎皎也很明白她的心思,发令下去让对新来的人手严格些,先把规矩给立起来,日后才好管教。
等过些日子,再由时舒亲自施恩下去,人心就容易拢起来了。
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时舒也特意叫宁聂里齐格在一边看着,宁聂里齐格天性还是柔软良善的,她也不会强行把她塑造成另外一副模样,只要这么耳濡目染下去,她总能学会一二分手段,再不成,料理自己身边的人是足够了。
阖宫嫔妃给太后的第一回请安,娴妃没有缺席,但跟着大部队从慈宁宫去长春宫的时候,她默不作声地回了自己住的翊坤宫。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不识趣的多说一句话,众嫔妃皆了然于心,娴妃这是还在因着先前在阿哥所时的事情禁足,一时之间,众人因着封位而浮躁了的心思,在瞥见皇后从容的申请之时,都烟消云散。
到了长春宫,就连高贵妃也不敢像过去那样,行了礼就随意坐在皇后身边,而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椅子上。
皇后眼瞧着众人一一落座,才笑着看向贵妃,道:“我这儿的软枕可都是为你备着的,怎么你反倒不来坐了?”
高贵妃这才心下一松,恭顺一笑,上前去坐下。
她原先落座的椅子就在时舒之前,如今人去了上头,可没有皇后的意思,这椅子也就没人敢动,空荡荡地放在那里。
像是特意为没到的娴妃空出来的一般。
第二日请安,高贵妃就毫不客气坐在了上首,时舒于是也厚着脸皮占了第一个位置,不坐白不坐,皇上如今送赏都是把她排在娴妃之前,她要是自己退下去,岂不是白便宜了旁人。
皇后的手段向来都是柔和的,彼此间意会便是,碰到一个装傻充愣的,计较起来就显得自己小气,便只好作罢。
横竖娴妃月底便能出来活动,纵使她不能敌,现下也有高氏这个天然的靶子立在这儿。
翊坤宫。
娴妃眼瞧着出去领东西的宫女脚步急促地回来,面上也是气冲冲的,便知道她这是又出去受了气了。
皇上初登基,内务府的人们自然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养心殿,慈宁宫,其次是长春宫,分给旁人的精力只少不多。
潜邸时的旧人大多侍奉皇上许久,得过赏赐,手里有体己钱,能够给内务府使银子。好让自己的东西不被克扣。
偏偏她家里帮不上什么忙,又进府才一年,囊中羞涩,自然拿不出多少银子来打点。
身边的贴身宫女出去一问,这一回是份例里新鲜的牛乳叫高贵妃那边支走了,给她们的是次品。
若是叫哲妃那边给拿走了,娴妃自然还能去差人问两句,但若是高贵妃,她如今还真的是没有这个胆子。
高贵妃得贵妃封号之前,皇上便将其母家自包衣抬入了镶黄旗满洲,虽是前朝之事,且高贵妃的阿玛本就是个有才能的,并非因贵妃得了这份尊荣。
但后宫中对前朝之事知之甚少,不少人都觉得是贵妃得宠,皇上才恩赏其母家,一时间都羡慕起了高贵妃的盛宠。
皇上要抬举的人,自然也不是她能置喙的。要是换个骨头再软些的人,只怕这时候还要上赶着去讨好,生怕贵妃娘娘一个不高兴为难下来。
娴妃想着便是一笑,不过她如今没这个心思,且高贵妃一贯听皇后的话,她这个被皇后责罚了的人上前去讨好,估计也是吃力不讨好。
也罢,总归如今是得了个妃位,日后且慢慢熬着吧。
时舒宫里,去内务府领牛乳的人也是悻悻而归,道是贵妃把新鲜的牛乳一并都拿走了。
这天晌午,嘉贵人大老远地跑来了储秀宫,正好也是为了这个来的。
眼下已经是十月初,天气凉了不少,后妃们惯喝的东西也就从各种果茶齐齐换成了奶茶,堪称清宫冬日里的全民饮品,上至帝后,下至贵人,都是黑纸白字有自己专属的牛乳份例,就是为了方便做奶茶喝的。
贵妃一出手,抢了时舒和娴妃的新鲜牛乳,内务府的人体察上意,除了纯嫔有个小阿哥不敢动之外,别人的牛乳也大多都以次充好了。
不知道高贵妃喝不喝得了这么多牛乳,甚至也不知道这些被克扣了的牛乳到没到贵妃手里,总之,这个妃嫔的位置没坐热乎,大家伙儿就先见识到了内务府拜高踩低的这一面。
潜邸时,时舒之前就从高贵妃那讹来了几匹绸缎,又做了一身衣裳给嘉贵人,连带着剩余的布料都送了过去,嘉贵人便十分知趣儿,衣裳做好了放着,那些布料都做成荷包,里外给几个不得宠的格格都送了去,之后便跟她们要好起来。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对于嘉贵人这样上来就送东西的,而且还是打着大家都是被高贵妃截胡过的旗号送的荷包,大家根子上就有些亲近之感。
嘉贵人略坐了坐,果然就笑着道:“妾身喝不着奶茶也没什么,只是黄姐姐一到冬日里就容易生病,如今又不好去请太医,连从前喝惯了的奶茶也喝不得,到底是潜邸里交好的姐妹,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真叫人不忍。”
嘉贵人说这话其实也没有别的意思,一面是暗示时舒贵妃犯了众怒,一边则是实在物伤其类。
仪贵人得宠快,失宠也快,之后就成了透明人儿,她在府里不说是挡过高侧福晋的路了,就连被高侧福晋放在眼里的这个都没有。
就是这样一个人,高贵妃竟然也能叫人为难她。
再一想自己,可几乎是从皇后高贵妃那“叛逃”出来的,就忍不住要自己吓自己,憋了几日,还是没忍住来了储秀宫一趟。
时舒看出她的忐忑,只缓缓安慰道:“你且放心,皇后娘娘素来仁厚,爱惜名声,这事儿既犯了众怒,过不了多久应该就消停了。”
嘉贵人得了这话,似乎就平定了不少。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跟仪贵人还有海常在她们说的,总之这一日逢五,给皇后请安之时,大家都约定好了一般,猛喝皇后宫里的奶茶。
时舒留意了下皇后的举动,果然微有些吃惊,但到底没说什么。
正如时舒所想,皇上要捧一个人,皇后当然不会跟他对着看,于是哪怕眼看着这事儿会影响自己的名声,也还是撑住没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