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四、云鬓花颜
徐沅初次侍寝,不光是太子妃和太子良娣有赏赐,就连王清惠第二天也使人送了一盒松子百合酥来。
徐沅都礼貌地收下了,只是太子良娣的赏赐比较贵重,她还有点拿不准该怎么还礼。
徐沅身边的两位嬷嬷都是宫里积年的老嬷嬷,当即就为她指了一条明路:“贵人你也看得明白,咱们宫里,除了太子太子妃,就属太子良娣有体面,不拘您怎么还礼,她都不会同您计较的。”
徐沅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郑浔养在御前这么些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徐沅就算把常宁殿搬空了献给她,郑浔也未必看得上,还不如就当寻常往来一般。
于是,徐沅就吩咐别枝和惊雀往昭阳殿还有王清惠住的清凉殿分送了一碟子糖蒸酥酪。
王清惠自不必说,郑浔接到那一碟酥酪,还真捏了两块放进嘴里,吃完擦擦嘴还对着别枝客气一句:“替我多谢你们家昭容。”
如果说侍寝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太子妃给的赏赐比之前更丰厚,宫人们对待徐沅也比之前更恭敬。
比如原来徐沅想问膳房点一个酱麻菇,也是有些困难的。
各宫妃嫔一日三餐的菜式都有现成的规定。如果徐沅多点一个菜,而这个菜恰好又超出了她的份例,徐沅就得自己摸钱出来,或者想别的办法,总之,得有一个明目膳房才会应承她。
有时候就算徐沅自己摸出钱来添菜,膳房也不一定有闲工夫给她做。东宫这么多女人,不仅徐沅想换菜色,太子妃、太子良娣、太子昭仪,她们都会有需要加菜的时候。
碰到这种情况,膳房肯定就会先紧着她们而把徐沅放在后面。谁叫人家平时也能跟太子说得上话呢?
徐沅也是侍了寝才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在清宁宫就是一个小透明,然后一侍寝就变成了不那么透明的小透明。
要说其他大的变化,那也是没有的,徐沅还是得继续原来摸鱼性质的妃嫔生活。
上午去长信殿陪太子妃圆圆读书说话,一般这时候太子也在,顺便能见一见他,打个招呼。下午或是跟郑浔她们一块刺绣下棋打双陆摸骨牌,或是自己摸钱出来往膳房叫几个菜吃会子酒。
徐沅心里也琢磨过,可能因为她上一次侍寝,太子没有特别满意,所以接下来都没有召过她。
但是这种闺房秘事,徐沅也无法去细问郑浔和王清惠她们侍寝是怎么样的,只得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来。
还没等到太子再次召幸谁,太子妃娘娘就查出来了喜脉。太子听到消息,下朝之后,直接就去了长信殿,他知道吴字微这个太子妃当得艰难,自然就得给她体面。
太子妃正在内殿手把手地教圆圆临帖,看见太子风尘仆仆进来的样子还有略微吃惊:“您怎么满头大汗地,随侍的人都是死的吗?”
红玉和绿云眼尖,立马恭敬地替太子卸了大氅,圆圆的奶嬷嬷顺势也将她哄出去了。
孟旭心里高兴,脸上再看不出来,接过太子妃递来的牛乳茶,才开口道:“甚个时候有的?”
太子妃虚扶了一下耳边的飞燕重珠耳坠,抿抿嘴:“张太医说刚满三个月,胎是稳的,您不用担心。”
孟旭了解吴字微的为人,知她没有十二万分的把握必不会让事情败露。只不过孟旭高兴之余,就是无穷无尽的担心。
他不只是担忧这胎保不住,而是心里有了别的计较。原来东宫无子,这下有了,很多事就不能跟原来作一样的打算。
太子妃看太子神色莫名,心里也有些慌张,她原就是打算等胎像稳定再往内宫递折子的,为这还私底下服了药延了行经的日子。
如今看着太子的脸色,只恐事情还有变数。母子连心,不问清缘由吴字微也难放心:“殿下,可是遇着什么难处?”
何止是难处,孟旭今日在朝上吃了好大一个瘪。连着这孩子的事情,更让他焦头烂额。
但无论如何,这次他都决意保着太子妃平安生产:“吾妻放心,愿倾东宫之力保尔母子平安。”
吴字微得了太子的保证,才稍微安心些,她孕中疲惫,和太子闲话几句就作势要躺下。
甚至连管家理事的担子都预备一并卸给太子良娣郑浔,她原话是:“我如今身子也重了,总觉着精力不济,阿浔原也是做惯了这些事的,交给旁人我再不放心。”
太子也知道如今只有郑浔出来还能镇得住一些妖魔鬼怪,当下就要让自己身边的小中人先去昭阳殿给郑浔通气儿。
太子妃却伸手拦住了那个小内侍,说:“您都是当爹的人了,怎么还是那么毛躁。您这样派人过去,叫阿浔她怎么想?难不成我怀个孩子,就成了金疙瘩不成?况且家大业大,又逢年节,很多事还是当面交接的好。”
她都这么说了,太子也无甚可赘述的。见太子妃频频孕吐,孟旭想让她好好歇息,便借口尚有军政未理要回含章殿。太子妃听了也不拆穿他,还欲唤绿云送太子出去。
随侍太子的人本就不少,孟旭哪里稀罕太子妃的宫人,也不要人送,领着几个内侍大步流星就走了。
从长信殿出来,孟旭的脸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身边的人谁也不敢上前触太子的霉头。
只有他的大伴儿赵德胜还能勉强说上几句:“圣上已决意明年择期出塞行围,命成王随行伴驾,殿下您留中监国,想来也是有万全的考量,殿下您……您……”
话还没说完,当即就被孟旭阴侧侧的一眼吓了回去。只见太子双唇微微翕动,轻呼出一口气,但并没有吐出一句整话来。
唯赵德胜日夜服侍太子,看他唇形知道他说的是“欺人太甚”这几个字。
赵德胜肯定不敢欺负太子啊,能当得起“欺人太甚”的,除了太子的老爹和兄弟们,还有谁?
而能让太子动怒的主要原因还是他那个不争气的老爹。
今天早朝,老皇帝突然决定,明年三月,他要到塞外出游踏青,顺便慰问一下守卫边疆的将士们。
并且这次,他还只带自己喜欢的三儿子成王一起去,至于太子嘛,随便安了个监国的名头就把他打发了。
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这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传统。
孟旭气个半死,却敢怒不敢言。谁叫他爹是皇帝,君王一怒,伏尸百万,血流千里,可不是开玩笑的。
况且太子这位仁兄,因为害怕受他爹猜忌,一直韬光养晦。在朝中一无兵权,二无近臣,本就无甚根基。
圣人虽强留他监国,却又下旨不许他涉六部事,若有急报,还许内阁自专之权,无需太子朱批。太子在朝堂之上,与司礼监呈给圣人取乐的祥瑞又有何异?
若是圣人此行顺利实乃家国之幸,若是在外行围身遭不测,无兵权无君威,叫孟旭拿什么定乾坤安天下?
到时候还不是由着成王赵王把他这个二皇兄从太子的位置上一撸到底。
偏这时候太子妃又身怀有孕,这个孩子保得住保不住还是两说。
孟旭越想越气,觉得今日真是事事窝心,郁气内结,不得其法。
突然,他灵光一闪,脑海里模模糊糊浮现了一双逆来顺受的眼睛,命令道:“去把徐沅找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