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十五、非死不可
对比圣人的春宵良夜,文贵妃那儿就透着些凄惨。
没有圣人的旨意,哪怕她从后半夜跪到日上中天,也无人理会。只能静静听着圣人在门内和别人做那事儿的动静,任凭年轻女孩儿娇媚婉转的哭声像一记又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她脸上。
入宫二十几年,文贵妃从来都是横冲直撞,还没有跟谁服过软。这次她也觉着,只要自家往圣人跟前哭一哭闹一闹,圣人就又会对她轻拿轻放,让她称心如意。
谁能想到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王怀瑾心知文贵妃已然不中用了。北上巡狩这事儿,圣人正愁没个开刀的人,她倒好,三番五次往枪口上撞。
圣人狠起来,那就是六亲不认。凭你哭也好,求也好,他的心就是石头,软硬不吃。
但是想到往日里成王对他的尊敬,王怀瑾还是往郭昭仪的永安宫通了信儿。
但圣人不叫文贵妃起,哪个又敢过来找她?
圣人昨晚上春风得意,第二天倒愿意给成王一个面子,还吩咐王怀瑾一声:“到底是贵妃心性坚韧,跪得住。”
这话听不出来好坏,王怀瑾更不敢随声附和:“皇爷,奴才不懂您的意思。”
圣人对着一堆奏折叹气:“去年蜀中不是献了一瓶专治跌打损伤的药酒,送去承干宫。”
文贵妃得了特赦令,王怀瑾就连忙安排人把她送回宫养伤。跪了这么久,昏了醒,醒了昏,身心两重煎熬,也不知救不救得过来。
等这一些都安置好了,王怀瑾又对昏睡在龙床上的那个异域美人犯了难。
圣人肯留她睡一觉,想必心里有几分喜欢,但又迟迟不给册封旨意。
做皇帝的奴才难,时时刻刻都得把脑袋系在棉裤腰上。于是王怀瑾又端着一杯参茶上去讨好圣人:“皇爷,奴才觍脸,替紫宸殿那位姑娘讨个封赏。”
往日圣人看的折子多半都是些请安拍马的屁话,因着昨儿一场春宴,反而冒出许多旁逸斜出的声音来。
都是些忠言逆耳的话,圣人看得苦闷至极。王怀瑾问他怎么处置那个胡女,他根本就没听真切,只不耐烦吼一句:“事事都要朕亲力亲为,要你这个大总管有甚用!榆木脑袋,不会变通?”
王怀瑾无端又挨了一顿批,叫苦连天:“奴才该打!可,可,那是个姑娘,奴才怎么变通?”
哦,原是为这么个事,圣人一拍脑袋:“先让她在这儿待两天!赶明儿随便封个什么美人婕妤扔出去!”
这不就好办了嘛。王怀瑾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圣人觉着得趣,还想再玩两天。
文贵妃吆五喝六了一辈子,内宫里上到高位娘娘,下到低贱宫婢,都让她得罪了个干净,一朝失势,自然是门可罗雀。
如今除了郭昭仪还肯哄着她吃一口药,就只剩下白姑姑并两个大宫女跪在床边日夜服侍她。
成王妃赵王妃想来侍疾,还让圣人好一顿申饬。
刚见识了圣人的薄情,文贵妃反倒对宫里的人情冷暖释然了,死里逃生一遭还催郭昭仪:“瑷瑷,回你的永安宫去。”
郭昭仪跟文贵妃相伴多年,自然不肯离她而去,头一回跟她反着来:“娘娘如今这副模样,妾就在您跟前作威作福,您又能奈我何?”
文贵妃的眼泪已经流干了,这刻眼眶酸涩,却再哭不出来,生平第一次说了句明白话:“离我远着些吧,我是不成了。”
圣人这样对她,几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还能成个甚气候?
郭昭仪是眼瞧着文贵妃是怎么从一个烂漫少女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心里只恨圣人奸滑:“我知您不成了,难道我是为了您的权势才跟您好的吗?”
听了这句话,文贵妃翻身背过郭昭仪,再不肯看她,只道:“瑷瑷,我是自作自受,你再跟着我,不过是给孩子们徒增烦恼罢了。”
听说文贵妃在干清宫受了折辱,成王和赵王虽不敢往圣人跟前求情,但私底下也为她费了不少神。
文贵妃顾虑儿子,郭昭仪却把皇家父母兄弟看得透彻:“成王和赵王是您亲手养大的,因您才能得圣人两个好脸,若只能同甘,不能共苦,这样的儿子,不要也罢!”
文贵妃回想起这些年圣人对她的纵容,多少人命从她手底经过,圣人也不闻不问。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圣人这回为甚恼了她:“瑷瑷,你说他怎么就真动了气性呢?”
郭昭仪看文贵妃这副失魂落魄的鬼样子,恨不得把她从床上揪起来暴打一顿:“贵妃娘娘!您在内宫横行霸道多少年了,他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得了个胡女,就把您往地下踩?您就一点也看不明白吗?”
文贵妃到底还是流出一串泪来,郭昭仪的话让她心里模模糊糊有个猜测,自家却不愿意相信:“他,他,原也是宠过我的。这么多年,纵比不过皇后,我在他心里也该有个位置才是……”
听到这些愚蠢之语,郭昭仪专拣些伤人的话说:“您好大的脸!就算他宠您,他为您废后了吗?稳坐东宫的是谁的儿子?您拿什么跟皇后比,啊?”
这些话都是事实,文贵妃无从狡辩。
见到贵妃有几分醒转,郭瑷趁热打铁:“我说句诛心的,这满宫里,就贵妃您一个糊涂人!您满心满肺都是他对您的宠爱,可在他眼里,只有他的皇图霸业,万里河山,何曾有您这么个人?”
难道李皇后和张德妃不知道北地骇人吗?她们比谁都知道,但她们谁也不会去劝圣人。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文贵妃骤然失宠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内宫,李皇后听了宋姑姑讲来龙去脉,也使人往太子那儿通了消息。
谁知孟旭得了这个消息,反应却是淡淡的,甚至搁下笔,吩咐一句:“赵德胜,拿上一碗儿松榛糖粥,我们去看看太子妃。”
赵德胜不知太子是个甚想头,但太子妃这两日的胃口倒比之前好上两分,这糖粥兴也能吃两口。
事实上,就算太子自己不来,太子妃听了文贵妃的事也是要派人去请他的。
吴字微从听了坤宁宫的信儿,就有些忧心忡忡,立马问了太子的行踪不说,连刚用的鸡煎汤也吐了大半儿。
刘嬷嬷一边给她端着痰盂,一边劝她:“您这胎怀的多艰难,怎地还为着那么个贱货多思多虑。”
太子妃是有些忧虑,却不是为着文贵妃,一边吐一边朝外间喊:“红玉!绿云!去瞧瞧太子爷在哪,再请他过来一趟!”
孟旭刚走到外院,就听到太子妃吐得撕心裂肺还在替他操心。他心口酸胀,脚步也跟着快了不少。
于是红玉刚出内室的门,就撞上神色匆匆的太子爷,喜笑颜开又期期艾艾地往内间通传:“太子妃娘娘,殿下已经到咱们这了!”
太子妃听了红玉的声音,连忙挤出个笑影来招呼孟旭坐下吃茶:“不是我想见您,是肚里这个调皮。”
太子妃怀了身孕,连眉眼都柔和了不少,此时轻抚肚皮的样子倒跟她初嫁太子时相差无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