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六四、云间皎月
徐沅站在冷风里等了小半时辰,手指都有些僵硬。幸亏郑贵妃来得及时,她看见郑浔挺着大肚子就先上前扶了她,满含歉意:“是我无能,劳烦姐姐了。”
郑浔先叫了青烟去叩门,而后才抱了抱徐沅:“说这些作甚?你本来年纪最小,如今却要你顶在前头,做姐姐的臊也臊死了。”
徐沅听了这话,勉强挤出个笑影来。
要是徐贤妃独个来,皇后还真打算冷她一晚上。可一听说怀着身孕的郑浔也在外面吹风,她那仅存的理智难得做了个正确的决定:“请两位娘娘进来吧,春夜寒凉,她们受不住。”
这样郑浔和徐沅才能面对面跟皇后说上两句话。
郑贵妃想快些回宫将息,反倒比原来还快人快语:“娘娘如今好大的威风,连贴身宫女都逼死了!”
皇后有苦说不出:“是她们总诅咒鲤儿!不然怎么鲤儿那么早就走了!”
也不知是怎了,一个鲤儿倒像是剜走了皇后的心,让她这个人也变得有些疯魔,做起事来根本不计后果。
郑贵妃今儿很明显也是带着火气来的,当面儿就跟皇后杠上了:“您说这样的话,那我之前也失了两个孩子,岂不是要把雍和宫的人杀干净才行?”
徐沅见两个上司快要吵起来了,也不想劝架,只把宫人们赶了下去,自己也先到外间坐定。若说有谁还能劝得动皇后,保不齐就只有贵妃了。两个人明里暗里拉扯了这么些年,身处的位置与人生的经历亦相仿,总还能多几分感同身受。说出来的话,应该也更触动人心。
人都走了,皇后的心却静不下来,还记着挤兑郑浔:“你如今是贵妃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杀谁还不是轻而易举?”
“杀杀杀,这日子是杀够了人就能好过的吗?说起来您还是皇后呢,怎么也不见您把天下人杀个干净!”
吴字微后背紧绷,梗着一口气就是不服输:“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都不是真心疼爱鲤儿!”
说到那个可怜的孩子,郑浔就只剩一句深沉的叹息:“那是您的孩子,我跟您也没什么情分剩下来,自然不疼他。再说了,清惠和小沅日日都来哄他,您不是一样说不够疼爱?”
“那你还来坤宁宫说这多!你想干嘛!看笑话吗?”
坤宁宫的笑话,不止一天两天了,郑浔要真想落尽下石,不拘哪天都能如愿以偿。可她却只是抱了肚子,说:“我自己都活得跟个笑话差不多了,好意思笑话谁?”
顿了顿,就给皇后下了最后通牒:“今儿已经晚了,绿云的事儿,得按我跟贤妃的意思办。至于您,就继续躲在坤宁宫哭瞎双眼!我倒要看看,那位肯不肯理会您!”
皇后一直不曾与郑贵妃对视,听了这句话,反而抬起头,神色莫名地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吵吵闹闹这么些年,有关系好的时候,也有关系不好的时候,皇后怎么也想不到,自己还要听郑贵妃的摆弄。
而郑浔,她说完这一番话,却再不肯多看皇后一眼。直接就叫人扶了她往外走,见着在外间惴惴不安的徐贤妃,还对着她笑:“没事了,皇后还糊涂着,咱们按照咱们的心意办事就成了。”
郑浔的那番话,徐沅在外间也听到一些。到底有些刺耳,此刻附耳道:“怎么说都是皇后娘娘,你与她多年别扭,怎么敢给她脸色瞧的?”
“玉不琢,不成器。她钻了牛角尖,还不让别人说吗?圣人惯着她,你们也都让着她,她只怕醒得更晚!”
皇后理智了十几年,可她心里却对许多事都积怨已深,现在一朝薄发,也不是郑浔三言两语就劝得回来的。
徐沅又开始叹气。
郑浔见她愁眉不展,轻轻笑开来:“你多余操心,她是皇后,再不济都比咱们这群人下场好。”
见了徐贤妃轻点两下头,郑贵妃才上轿回宫。
几个高位娘娘闹了半晚上,不说圣人,就连唐昭仪和谢昭仪俱都听见些风声,只不过她们位分低,又还没侍寝,不敢四处嚷嚷罢了。
贵妃带着贤妃去坤宁宫骂了一通皇后,这在圣人的后宫,实在是难得一见。
唐静柔胆子小,经不起吓唬,听说些苗头就往启祥宫跑,口口声声都是说:“二位娘娘怎么敢威逼皇后的?”
今儿皇后宫里不是死了一个大宫女,闹出了人命,贵妃和贤妃总是要着急的。只不过敢当面顶撞皇后,谢霓笙却始料未及:“高位上的娘娘们,感情倒是真好。”
“你胡说甚!听说皇后和贵妃吵得面红耳赤,差点就打起来了!怎么会关系好?怎么办,怎么办,皇后娘娘会不会也不喜欢我啊……”
谢霓笙与唐静柔相处了半个月,发现这个人是真的有些傻气,也不怪她,反而还安慰:“唐姐姐糊涂了不成?皇后和贵妃是什么身份的人,她们之间若真有不和,还能这样当面锣,对面鼓地争嘴?”
遇着犹豫不决的事儿,几个人当面就能定下来,至少说明贵妃和贤妃还是相信皇后的人品的,也不担心她日后会伺机报复。
这倒有些难办了。
谢霓笙这回是真有些愁苦:“四妃上这几位娘娘,咱们且再够不上了。”
唐静柔没有听出来谢霓笙的弦外之音,她一点也不愁四妃稳如泰山,还一个劲儿附和:“谢妹妹说胡话呢!四妃是从东宫就跟着陛下的,体面自然不是我们能比的啊!”
谢霓笙对牛弹琴,难得地露出个痛苦的表情,甚至有点儿想把唐静柔这个蠢女人撵出启祥宫。
“甚?小沅吹了风?”
居珩被王娘娘的一句话噎得喘不过气来,感情自己说了半天皇后跟贵妃吵起来了,王淑妃的眼睛里就只看得到徐娘娘受了委屈。
“是受了一小会儿的寒,好在徐娘娘身子康健,如今回了宫,倒不妨事。”
王清惠听了居珩的话,还是不放心:“明儿我自己去瞧瞧。”
居珩试图把谈话的重心拉回来,于是又说:“皇后娘娘宫里的大宫女投井自杀了,想必是为着这些事,皇后娘娘跟贵妃娘娘才吵起来的……”
闲人不管忙事。王清惠瘪瘪嘴:“你前些日子拌的猫食儿,十八娘倒喜欢,今儿把配料写一写,我好叫袭夏她们照着学。”
那个被王淑妃叫作十八娘的狸花猫正蜷缩在主人身旁的小几上,对着居珩张牙舞爪,神色倨傲,似乎在炫耀自己在景阳宫如何得宠。
居珩伸出手去,把十八娘倒提起来,说:“这猫儿性子太野,不服管教,奴才先带下去调教调教!”
王淑妃急得顺手拍了居珩的胳膊肘,心爱之人不经意的触碰令居珩晃了心神,手上劲儿一松,十八娘就唰一下往内室床底下里钻。
这一幕气得王清惠破口大骂:“狗奴才!把我十八娘吓跑了!还不去找!”
于是居珩又开始悲催地给王娘娘找猫儿,此任务太过艰巨,以至于居珩日后时时刻刻都在后悔,自己一定是昏了头,才会给王娘娘寻什么猫儿啊狗儿来养。
好不容易把十八娘哄好了,王娘娘却还在抱着猫儿生气:“滚滚滚!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狗东西!”
居珩近乎贪婪地看了一眼王娘娘,她把猫儿放在膝盖上,一只手指着居珩骂,一只手还能轻柔地抚摸十八娘背上的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