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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一百零四、南浦凄凄

皇后亡故,怎么都算国丧,圣人罢朝月余,服齐衰一年,着素服七日,定谥号为“文贤”。大面上的事儿,总不至于寒酸。

顾念着永嘉公主年幼失恃,再加上圣人自己心虚,便又给这位唯一的嫡公主添了俸禄恩赏,顺便又将与黄家二郎的婚事重新拿出来说道一回。

文贤皇后的丧事场面宏大,耗费奢靡,礼仪更是繁琐。郑浔在坤宁宫的小半个月都是头昏脑胀,好不容易熬到一切终了,圣人又在雍和宫提起,等过了孝期,想早些给圆圆把婚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嫡公主的婚事是先皇后在世的时候就定下的,旁人无故也不能臧否,这事儿唯一的变数,不就是圣人这个当爹的。

别的人或许不清楚,可郑浔这些年却把孟旭的心思看得透彻,一听到发嫁公主这话就急眼:“夜长梦多?哪里的梦?何来的多?”

文贤皇后已经为江山社稷葬送一生,孟旭也不忍心叫圆圆再吃同样的苦。他见郑浔一脸怒色,还好言好语地解释:“上回绞杀成王,并没有挪用多少兵力,看着边防还算稳定,鞑子这才肯老实几天。可以后的事儿,谁又说得准呢?”

郑浔一点就透,气得扔了手里的茶盏:“怎么?圆圆那样一个珠玉般的姑娘,就非得嫁到北边去吃苦?您想想先皇后,再想想您今儿这番话,就不理亏?”

圣人自然是理亏,正因为理亏,才想让圆圆快些成亲,好彻底断了日后远嫁和亲的可能。

但一看郑贵妃脸上的讥讽,圣人也知趣地不再抓住永嘉公主的婚事不放,转头提起些内宫琐事来:“阿浔,字微去了,内宫的担子还得由你挑起来才是,交由旁人,我再不放心。”

对于这话,郑贵妃并不搭茬:“我只是个贵妃,又不是皇后,不明不白地管着后宫,是何道理?”

文贤皇后已经过身,后宫又不可一日无主,至于继后的人选,左不过就是在四妃里头选一个。其实在圣人心里,四妃上三位娘娘未必就有谁当不好皇后,不过王淑妃到底没个儿子,这六宫之主若给了她,总有些不伦不类。

如此一来,真正能往上够一够的人,就只剩下郑浔和徐沅。

单看私心私情,圣人自然是有些偏袒徐沅。但考虑到阿丑的人品才干,再算上这些年对郑贵妃的亏欠,就让她继任皇后,亦合情合理。

一番深思熟虑过后,圣人就与郑贵妃透了底:“你说这话,是剜我的心不成?要说你管着内宫名分不正,那这宫里还有谁当得起名正言顺?”

要是放在圣人刚登基的时候说这话,郑浔只怕还会欢喜几天。可如今阿丑都六、七岁了,她实没力气再去计较位分尊荣,甚至还婉拒了圣人的好意:“小沅如今病着,清惠又不爱出面儿,许多事我帮着管,也就帮了,至于继后的人选,您倒没必要把我算上。这么多年都没当上皇后,她一死,我就火急火燎地占她的位置,未免太难看了些。”

郑贵妃当不当皇后,这无伤大雅,圣人只是盘算着要给阿丑寻一个嫡出的身份。见郑浔兴致不高,还耐着性子劝她:“就算你无意后位,那阿丑呢?你也不想想他的万里前程?”

儿孙自有儿孙福,左不过宫里就两位皇子,郑浔懒得去钻营,倒把阿丑的远大志向与圣人说了:“您儿子立志从军的事儿,感情陛下还不知道呢。”

阿丑满宫里嚷嚷他要上阵杀敌,圣人自然也是有所耳闻的,宽慰之余,答允的可能却微乎其微。

甚至圣人还想把郑浔拉到自己一边来:“你又不是不知道,喜子年纪小,又被小沅养得胸无城府,祖宗基业,除了阿丑,还有谁能承继?”

圣人要选哪位皇子当储君,郑浔管不着也不想管。她趁着宫女们替圣人宽衣解带的功夫爬上了床,躺下之后就幽幽叹气:“阿丑的脾气,您是见识过的,与我说恁多没用,您先管住您儿子别胡闹,咱们再说后话,好吧?”

以郑贵妃如今这副油盐不进的泼皮样儿,圣人与她说个甚,都只会碰软钉子,还不如闭嘴,落个彼此清静。

遥想很久以前,孟旭若跟郑浔同床共枕,若一方有所冷淡,另外一方总会先起个话头,使二人重新热络。可如今,孟旭平躺在床上左等右等,就连宫人们撒帐灭灯都跑了好几个来回,可郑浔那儿,却始终没有话音响起。

孟旭的心里终究还是酸涩,这么些年过去,头一回跟郑浔认输:“字微的事儿,你们都吓坏了吧?”

郑浔认识孟旭的时候,他还只是先帝与太后跟前不受宠的二皇子,上头有风光无限的兄长,下头有心思深重的弟弟。他夹在中间,不知被多少闲言碎语中伤过,也不知挨了先帝多少打骂责难。

但郑浔还是一眼就能从他身上看到些非同寻常的东西。鲜衣怒马少年行,那时的孟旭,不管走到哪,都既有书生意气,又有皇子骄矜,说勾魂摄魄也不为过。

往日百般珍视的东西,如今再去回首,郑浔倒只能发出一句无声的叹息:“我从来都不喜欢皇后,这是实话。可她这样稀里糊涂就走了,我这心里,又没一日安宁。”

圣人既做了抉择,就不打算回头。他只是心里郁结,无处发散,便想与知根知底的郑贵妃诉说衷情:“字微是百年难得一遇的贤后,光为了我的江山,就做了不少牺牲与让步……人非草木,她这样走了,我又怎么过意得去?”

郑浔不乐意与圣人追忆往昔,敷衍随口就来:“皇后之贤,历来如此,从未屈折。陛下,确是您对不住她。”

圣人阖上眼,除了一声悲叹,再无其他。

早在几年前,郑浔也许还会好好安慰圣人一番,可今晚她却不知是累了还是怎地,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好听的话来。

强扭的瓜不甜,孟旭又没痴呆,郑浔的反应作不得假,她的心,的确是淡了不少。

不仅心淡了,连带着眼底那些浓烈的情意,也变得虚无。

曾经弃如敝履的东西,如今却求也求不来。孟旭皇帝当得越久,心里尝到的鲜活滋味儿反而越少,一时哭笑不得,唯余缄默而已。

因为皇后的丧事正赶在年前,虽赶在春节前头下了葬,但年节里头办白事,听起来总归意头不好。这又唬得圣人不敢再添杀孽,怕妨碍了国运昌隆。

春节本就是阖家欢乐的日子,前头成王生乱,边境突袭,扰得举国不安,圣人为了百姓们能多乐一会子,更不忍心在前朝后宫大动干戈,只发下圣旨,要各地官员轻徭薄赋,勉力保百姓们安居乐业。

如此一来,追讨叛党余孽一事,就被生生搁置到了德嘉八年的暮春时节。

时隔一年,正当众人以为成王一事已经风平浪静之时,圣人又在干清宫大动肝火。不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儿狠狠发落了齐国公一家老小,更将各路公卿世家贬得一无是处,只骂他们吃里扒外,勾结逆王,意图谋反。

齐国公是成王的老丈人,他有个反贼女婿,圣人贬斥也就贬斥了,也没哪个替他打抱不平。可圣人顺着齐国公,又将英国公唐家和南阳侯谢家发作了一通,却实在令人费解。

唐家和谢家自上回吃了圣人的贬斥,一直以来都还算老实安分,哪来的狗胆犯上作乱?

圣人定的罪名一点根据也没有,英国公和南阳侯两个人自然不服气,只等下了朝,还跑到干清宫像模像样地喊了一会儿冤枉。

可是冤枉不冤枉,圣人心里有数。别说这两个人跟成王还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就算他们真是冤枉的,圣人也有意再杀一杀公侯之家的威风,用以填补前些日子战乱对国库的虚耗。

圣人这个皇帝当得十足的精打细算,国库每年的支出盈余,他比谁都上心。去年柔然攻城,成王造反,朝廷动用了大量的兵马粮草,花了不少钱,从百姓们身上刮的那些苛捐杂税不过杯水车薪,救得了急,但治不了根。

眼瞧着国库又要入不敷出,圣人自然而然就把歪心思动到了公卿世家身上。这一群人靠着祖上功勋,也不知吃了几辈子的荫封,大多数公侯子弟又不事生产,圣人就看不惯这种光吃饭不干活的闲人,弹压起来简直毫不留情。

闹到最后,圣人还是降了英国公和南阳侯的品级待遇。说起来南阳侯还要可怜些,本就是降级承袭的爵位,如今又被圣人一削再削,竟只许世袭五代,还免了封妻荫子的特权。南阳侯当这么个侯爷,还不够生气的。

圣人在朝堂上的动作,后宫虽能听到些风声,但也只知道个大概。徐沅本来卧病在床,为了她好生休养,宫人们也不会与她讲这些政治风云。

而徐贤妃能对圣人在前朝的动作有所了解,主要还得益于唐静柔在她病床前的哭诉。

唐静柔原来就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经了成王叛乱,她便愈发只顾着保命。这回圣人猛然朝她母家发难,眼看就是要把人往孤立无援的绝路上逼。

以至于唐静柔病急乱投医,也顾不上徐贤妃病中憔悴,急得哭出声来:“徐娘娘,我知您身体抱恙,本无意打扰,可陛下的举动,未免太惹眼了些!我父亲兄弟一向忠心,哪里敢沾惹成王?”

英国公父子就算说不上忠心耿耿,但也不至于敢做那些掉脑袋的事儿,徐沅见唐静柔双眼通红,赶忙先叫人拿了热帕子与她敷一敷:“你先别慌,有什么话,仔细说来。”

“自上回家里为我请封嫔位,陛下就不大待见我母家,这回更是借题发挥,如今还只降了我父亲哥哥的官位,可照这样发展,以后还不知是个甚光景……徐娘娘,我胸无大志,在这宫里不过只求自保,陛下如此苦苦相逼,是想人人都走上先皇后的老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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