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三鲜焖面
炉水沸腾,茶香溢溢,向来无人安静的雅室里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看着对面正兴致勃勃给她介绍各种花茶来历,并亲自挽袖上手烹煮的昌平长公主,燕宁盘腿正襟危坐,心中原有的紧张拘束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散除。
跟她想象中的不同,昌平长公主远比她以为的要更好相处,又或者说这才是德行兼备上位者该有的待人接物,不会仗着身份就颐指气使,反而态度和煦让人如沐春风,从某种程度上来看可要比岑暨强得多。
当然了,燕宁还不至于脸大如盆到认为自己有如此大的人格魅力,足够初次见面就能得昌平长公主青眼一再赞许,说白了还是借了岑暨的光,燕宁下意识抚弄腕上多出的玉镯。
镯身莹润光泽触手生温,虽然东西是昌平长公主硬塞的,但她总觉得有心理负担,话说回来,这镯子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含义叭...此念头刚一起,就被燕宁打消,传家宝哪有这么随随便便送连句叮嘱都不带有的,想来应该也不至于,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礼。
“呐,这是我新琢磨的紫竹凤尾茶,用的是紫竹嫩叶与凤尾草,还掺了上好龙井,煮茶的水也是我去年收的初冬雪水,统共只得了两瓮,一直舍不得用。”
昌平长公主动作娴熟若行云流水,提壶将煮好的茶水过滤倒在盏中,推给燕宁,笑道:“今日你来得正好,尝尝这味道如何?”
“哦哦好。”
燕宁回神,赶忙道谢双手接过,只见白瓷盏中茶汤清亮,一圈圈荡漾仿佛碧海清波,只是她看着却有还些不大敢喝。
都说山水为上,江水次,井水下,凡讲究些的都对烹茶用水要求十分严苛,诸如雨水雪水尤为受欢迎被奉为“天水”,但燕宁却感觉一般般,这也就是古代空气质量好,要换现代别说什么“融雪煎香茗”了,一口下去全是元素周期表,更重要的是...去年的雪水放瓮里存这么久,确定不会有什么微生物在里头安家遨游么?
燕宁虽然对食品安全有所怀疑,但这好歹也是昌平长公主亲自煮的茶,于是秉持着大不了拉次肚子反正不会死的凛然心态,燕宁小心翼翼捧着茶盏轻啜一口,迎着对方期待目光,她砸吧了下嘴,煞有其事竖大拇指:“不愧是出自长公主之手,真乃好茶!”
昌平长公主歪头:“没了?”
“啊这...”
不料昌平长公主如此反问,燕宁语滞,眼看对方目光黯下,仿佛对她敷衍回答很是失望,燕宁头皮一麻,赶忙点头:“有的有的,还没说完呢。”
话虽如此说,燕宁心中却在暗暗叫苦,天知道她就土狍子一个,哪里懂什么品茶艺术,问她剖尸原理还差不多。
燕宁啜一口茶装模作样细品,大脑则飞速转动调集毕生所学艰难凑评:“瞧这茶汤色泽如此清亮,一看就是上上佳品,且茶汤入口饱满,初尝微苦,其后回甘,细品还带着些馥郁果香,喝完只觉口舌生津,叫人灵台清明,正所谓一人一茶一世界,一沉一浮一人生,品茶非品味,当以茶律己,以茶益身。”
燕宁捻着茶杯摇头晃脑,语气深沉,像是没想到她品茶还能品出人生哲理,昌平长公主先是一呆,然后就成功被她这番仿如做语文阅读理解般的标准回答逗笑。
燕宁: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昌平长公主自然看得出来燕宁不怎么懂茶,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附庸高雅”,偏偏还不会让人觉得矫揉虚假,见燕宁尴尬微笑模样乖巧,昌平长公主艰难止住笑意,抬手拭去眼角溢出泪花,打量她片刻,给出最终评价:“你这姑娘可真有意思。”
确实是有意思,昌平长公主见过的贵女不少,但唯独没有见过燕宁这一款,说拘谨也拘谨,说随意也随意,或许是见惯了在她面前恭敬有加,乍然碰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还让昌平长公主颇为惊奇,不过转念一想这姑娘所从事的职业就又觉得正常了,能以女子之身在衙门担任仵作还屡次侦破命案的姑娘岂能以常理断?
不知道昌平长公主心中所想,闻此评语,燕宁眼睛一眨,也不去分辨这话究竟是褒是贬,二话不说直接就顺杆往上爬,言笑晏晏,厚着脸皮:“多谢长公主夸奖,好巧哦,在下也这样觉得。”
看着一脸沾沾自喜与有荣焉的燕宁,昌平长公主:“......”
确认过眼神,确实是有趣的人。
...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就是这般奇妙,明明先前未曾相识,但只需寥寥数语就能迅速拉近关系。
燕宁猜得不错,昌平长公主虽说不至于仗势欺人眼高于顶,但也绝不是个好相与的,天潢贵胄该有的傲气是一点都不少,若只是寻常贵女别说是让昌平长公主亲邀品茶了,只怕想多说上两句话都难,但谁让这姑娘是跟岑暨一起来的呢。
昌平长公主盘腿坐着,单手屈肘撑在矮桌上托着下巴,看着对面一边捧着茶盏小口抿茶,一边绘声绘色跟她讲述办案剧情的燕宁思绪有些飘远。
其实说实话,昌平长公主做梦都没想到岑暨会来,而且还带了个姑娘同行,一方面是因为昌平长公主对自家儿子的寡王属性深有认知,压根就不对他成亲抱有期望,另一方面就是两人过于生疏的母子关系了。
昌平长公主无意识抚弄茶杯,桂嬷嬷还是了解她的,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当娘的哪有不惦记孩子的呢,只是从前太年轻,也太看重所谓的骄傲,以至于错过了太多。
她不是没想过修复与岑暨的母子关系,但这么多年僵持下来,岑暨早已不是当年一根糖葫芦就能哄好的稚童,她不知该从何下手,有些事情迟了就是迟了,已形成的裂痕也无法轻易弥补,就像破镜不能重圆。
昌平长公主甚至想,横竖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岑暨也已经长大,自己这个母亲于他来说既然非必须,倒不如干脆离得远远地,井水不犯河水省得碍他的眼,而从岑暨在兖州这五年来连个口信都未曾给她第一个的行为来看,显然他也是这样想的,昌平长公主失落之余,也做好了长居五台山安度余生的打算。
只是让昌平长公主没想到的是,时隔五年,岑暨居然一声不吭地上了山,还带来了自己喜欢的姑娘,哪怕只是奉了皇兄的命顺路走个过场,但昌平长公主还是从中敏锐嗅出不同讯息。
要知道以岑暨一贯作风,哪日撇开她一声不吭成亲也不足为奇,可如今却...昌平长公主端起茶杯轻呷了口茶,嘴角微不可查翘起,还知道将人带来瞧,岂不是说明在他心中多少还是承认自己这个母亲?
她就知道,这孩子跟他爹一样,纵然表现的再冷硬,终究还是心软的。
昌平长公主压下心中难掩的酸涩欢喜,目光不自觉落在燕宁身上,越看越觉得满意。
一开始她的确是存了考校的心,想看看这姑娘的品性,虽说是岑暨带来的人,她不好随意插手点评,可也不能眼看着儿子娶不三不四的人进门,若人当真不行,就算是拼着母子决裂让岑暨恨一辈子的风险她也非得给两人拆分,幸好,昌平长公主暗暗点头,哪怕只是短暂交谈,也足够让她予以肯定。
这姑娘确实不错,不论是样貌,家世,还是谈吐言行都称得上上佳,更难得的是还有一技之长,能在提刑衙门任职验尸断案与岑暨相得益彰,只是...就岑暨那性子,是如何能哄得住这姑娘的?
昌平长公主始终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然后就好奇起了自家儿子感情史。
燕宁:“!”
当听昌平长公主以一种八卦的口吻笑眯眯问她和岑暨是怎么勾搭...啊不,认识的时候,燕宁差点没一口水给喷出来,亏她刚才还在庆幸昌平长公主没有提这事儿,以为能蒙混过关,却不想人家在这儿等着呢,主打就是一个出其不意玩心跳,在防范松懈的空档猛地出击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对上昌平长公主十分感兴趣的八卦目光,燕宁狼狈擦去唇角溢出的水渍,难得坐立不安,左顾右盼佯作不知:“啊,您说啥?”
“你莫不是当我记性不好,方才我可都是看见了,”见燕宁还在装傻充愣,昌平长公主扬眉,毫不客气揭穿:“我还是头次见到岑暨与女子这般亲近,就是不知道你们是如何认得的。”
昌平长公主已经知道燕宁的身世,怜惜她年纪轻轻就受双亲分离在外飘零之苦,只是岑暨的脾气她也知道,向来都是不假辞色拒人于千里之外,又怎会与这刚找回来的沈国公府嫡女扯上关系...不过燕宁是在提刑衙门任职,难不成是办案的时候相识,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不得不说,昌平长公主真相了。
话都已经说这个份上了,再隐瞒显然也不大可能,见昌平长公主似笑非笑一脸“我啥都知道,别想着蒙我”的了然,燕宁摸了摸鼻子,颓然放弃抵抗:“那什么,这事儿说起来吧有那么一丢丢的复杂。”
“不怕。”
昌平长公主又给她添了杯水,笑眯眯:“横竖无事,你慢慢说。”
燕宁:“......”
不是,您这样刨根问底真的好吗?
好不好昌平长公主不管,但想听八卦是真的,在昌平长公主再三追问之下,燕宁也只能挑挑拣拣将两人澧县初遇的抓马事件给大致说了一遍,听得昌平长公主是啧声连连,特别是当听燕宁提到岑暨曾误会她身份,将她当做攀龙附会之辈横眉冷眼之后更是气愤填膺气不打一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