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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五十六、见青山(正文完)

月中旬,连续的父亲来北京述职,百忙之中还特意抽空约见了一次程云清。

他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的精气神差了许多,程云清当然知道自己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光是瘦得厉害这项就不知被程母念叨了多少次。别的不说,连续tຊ用来求婚的那枚翡翠戒指,原本合适的尺寸再套上手指已明显空了许多。

连父请程云清吃了一顿晚饭,席间斟酌着说:“你还年轻,人生才刚刚开始,都会过去的。阿续……如果有一天阿续回来了,肯定不想看到你这样。”

她黯淡的目光中霎时充满了希冀,不自觉寻找同盟,“您也相信阿续还活着吗?”

连父神色莫辨地看着她。

就现实而言,连续还生还的希望已经极低了。为此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是徒劳的,是假设在他没死的基础之上。如果他还活着,以他的单兵作战素质,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呢?只剩下唯一的可能性,他人不在境内,而且要么是被伤病,要么是被其他问题绊住了,根本无法与国内取得联络。

边境线上相关的那几个国家,内部政治形式复杂,他参加的又是武装任务,牵一发而动全身,考虑到外交立场和成本消耗,无法公然组织大规模的搜救活动一一排查。可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作为父亲都做不到相信死亡推定,就此放弃。

他和程云清不同,多年军旅生涯的积累,让他有底气和能力,手头也有可利用的资源办这件事。但目前并没有更加明确的消息传回来,他不忍心再刺激她,更不想打破她好不容易构建维持的平衡,这个时候突然给她一丝微乎及微的希望,最后却被打破,无异于再杀她一次,这不是儿子愿意见到的。

于是,连父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他一定希望你能尽快走出来。”

程云清勉强打起精神来,轻扯了下唇角,“我现在才知道,为什么人们在绝境之中总在期待奇迹的降临。心气儿散了,人就活不下去了。可奇迹之所以被称为奇迹,恰恰是因为基本不可能实现。”

连父模棱两可地接了句,“这个世界,其实时时刻刻都有奇迹发生。”

程云清没再多说。饭毕,她按照晚辈的礼节一路将连父送到车前,听他语重心长地强调:“以后,工作和生活上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嗯。”程云清领情,颔首与他作别,“您多保重。”

隔了几日,程母在电话里说要来北京陪读。

起因是程云清下午出门太着急,把手机忘在了宿舍,恰好那天医院里有个情况复杂的病号,她回来晚了。

看到满屏几十通未接电话,她连忙回拨过去,接通后,对面带着哭腔的语气几乎算是哀求了,“清清……难过的时候多想想我和你爸,妈妈真的不能没有你。”

原来在父母眼里,她的状态已经差到一时失联就担心她自寻短见的程度了,她突然就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郑重答应:“妈妈,我不会寻死的,我会好好活着。”

程云清有时忍不住想,这世间或许有能经得起金钱和利益诱惑而不改初衷的爱,那伤痛,死亡的阴霾和孤独的等待呢?她想亲身验证一下,可大概要走到生命的尽头才能有盖棺定论的答案。

和连父见面之后,她慢慢聚集起了气力与坏情绪周旋,一周五天的半日门诊让她的生活变得更加充实而忙碌,系统里偶尔会跳出“林旭”的名字,每次看到,她的心头都会骤然重重一跳。

万一呢?她天马行空地胡乱发散着,这里是解放军总医院,或许他受伤了,失忆了……总之不管遇到什么意外,被转到这里都有其合理性,说不定哪天他就会像他们在江州重逢那次见面一样,突然出现。

但当她看向被推开的诊室门,无一例外都不是他,不可能是他。

只是同名同姓的其他人。

其实程云清心里比谁都清楚,即便真有奇迹降临,那患者的名字也不该是常见名林旭,而该是连续才对。

可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每次看到与他相关的一切表征和意象时心脏都会狂跳不止,这甚至已经演变成一种折磨她的生理性病态了。

程云清走到窗边,夜色如墨,满月高悬,城市楼宇内暖黄色的灯光星星点点,一派万家灯火,平安祥和的景象。

她好像也有些想家了。

程云清给何烨明打了个电话,说最近想去昆明把连续那个房子的相关手续处理一下。之前何烨明跟她提过两回,但她一直没抽出时间和精力,也从心底抗拒着,所以拖着没去办。

何烨明自然是没有二话,只说需要几天时间准备才能签字,还考虑周全地先帮她办理了一张临时出入凭证。

打开门时,程云清有一瞬间的恍惚,时间在这里根本就是停滞的,他们喝茶用过的那对杯子还摆在原位,粗陶材质,一点儿都不精致,是他们一起在附近的手工坊里亲手拉胚烧制而成的。一切都像是回到了他们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仿佛只要坐在阳台上的躺椅里发个呆打个盹儿,下一刻连续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拎着蔬菜肉蛋和日用品,还有她喜欢吃的那家豆花米线的外卖,隔两三日一定会有一大束她叫不出名字的鲜花。

明知是假象,程云清却仍然无法抑制地任由自己沉浸,她几乎不想走了。

但她只向医院请了五天的假,加上周末,凑够一个周。

接下来的几天里,程云清一个人在市区随意逛了逛,漫无目的,不拘时间。即便签完字,办完房产过户手续,她也没舍得立刻离开。

起得早时,小区门口的长街上,经常能看到晨练归来的中年人经过,微驼着背,手里提着豆浆,一脸怡然自得。回来晚时,经过地铁站,夕阳刚好照下来,旁边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抱着一束花步履蹒跚地走下阶梯,与她擦肩而过,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她有微微的眼酸,或许,只有在失去后,才更能懂得这些日常琐碎,相伴白头的珍贵。

有一次去老街,经过一间门头看上去极具年代感的书店,她受到指引般径直走了进去。

不大的店面内堆满了书,柜子均有一人半那么高,但没通顶,上面放置了一些民族特色的摆件。木质楼梯上陈年的油漆斑驳,靠墙的一侧满满登登全是硬胶粗布封面线装的书,还有些是小牛皮精装的,烫金的大字在书脊上闪闪发亮。

沿着楼梯走上去,二楼别有洞天,比起一楼的逼仄,显得空间很大。

同时给客人提供花茶咖啡和鲜花饼之类的小点心。

程云清坐在靠窗的位置,随意翻开一本书,消磨了一整个下午的时光。

这本书大概是之前曾被出借过,上面还留存着读者用红色笔做的批注,字体娟秀,其中有一页上面写着——

「时间能治愈一切,时间也能给一切予答案。

我们不是消极地等待,被动地不作为,而是尽人事,听天命。

相信时间对世人的公平。」

她反复回味,心中有个死结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消解冲破。

程云清不再流连于此,决定尽快回到北京继续学业。

临行前,原本她提前叫好了出租车,但大概是因为事故,路口拥堵,她只好站在小区门口的路边耐心等待,可左等右等,地图上始终显示还有三分钟。

左右距离起飞的时间还早,她并不着急,百无聊赖地四处逡巡起来。

不远处那座民国建筑墙壁外爬满了碧绿的爬山虎,春城初秋午后的阳光还有些刺目,将道路两旁的青石板洒满一地碎金。

这一带临湖,空气清新而湿润,程云清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看到一辆青色的出租车从转角拐了进来。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车到了,便拖着行李箱向那个方向走了几步。可核对过车牌后,又发现不是。

不知为何,她的目光却被牢牢吸引着,出租车停稳后,后排座位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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