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意外
江微回到宿舍,室友沈聪探出头,“回来啦!你的快递,我帮你拿回来了。”
“诶,谢谢。”
江微这才发现入口处有个大包裹,看尺寸足有一个普通行李箱大小。他拎了拎,挺沉的,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母亲寄来的,不知道母亲这次又会给他什么样的“惊喜”。
母亲前两天给他打电话说寄了点东西,尽管江微一再强调,不希望母亲把他当小孩子,但是母亲寄来的日常物品依旧源源不断。江微拆开外包装,才发现母亲竟然直接将行李箱一起寄了过来。大约母亲担心这边一直下雨,气温下降得快,寄来的秋冬的衣物占据了行李箱的大部分,零食和日用品倒是少了。
江微默默把各类食物拿出来,收拾好行李箱,将它塞进了衣柜深处。
江微拿出几包零食,又从柜子里拿出之前没喝完的梅子酒,敲开沈聪的房门。
“一起吃。”
沈聪喜笑颜开,“好呀。”
博士宿舍两人一起住,一人一间房,共用一个客厅,沈聪是刑法学博士在读,已经博四了。江微与他的关系不错。
沈聪喝完一口梅子酒,问:“王导怎么样了?”
“还行,我去医院的时候王老师还在休息,不好打扰,师母让我先回来了。”
沈聪感慨说:“真羡慕你,王导对你可好了,哪像我,命苦的哟。”
“怎么了?”
“我的论文又被打回来了,我导说去国外访学,撇下我们一走就是几个月没消息,我上个月给他发的消息现在还没回,这下好了,正常毕业是不用想了。”
“没那么严重,打回来再重新写就是了。”
沈聪大大喇喇瘫在沙发上,灌了口酒,说:“诶,你知道吗?最近发生个案子,在我们院里吵翻天了。”
江微平时就喜欢听他讲各种案件,一下被勾起了兴趣,问:“什么案子?”
沈聪神秘兮兮地说:“就是那个奶奶带孙女爬山的案子。”
江微心想,这案子不是早就闹过了吗?
之前的案子也是沈聪告诉他的:大约三年前,华城市下辖的某个镇上,奶奶带孙女去爬山,爬到半路孙女不小心摔下去了,由于山路崎岖难行,当地警方和救援队,花了足足五天时间,才在山脚下找到小女孩的尸体。本来都当成一起结案了,但是某天网络上突然出现一位知情人的爆料,直指这位奶奶重男轻女,带孙女去爬山本来就不安好心,孙女坠崖的地方人迹罕至,就算是她把女孩推下去,也可以推脱是意外。虽然当时确实闹起了一点风波,但是等江微从沈聪口中知晓原委的时候,也早就平息了。毕竟这种事传得再离谱,也缺少切实的证据支撑。
江微不明白盖棺定论的案子怎么又闹起了风浪,而所谓的“吵翻天”是怎么回事呢?
“不是早就结案了么?怎么又吵起来了?”
“本来是结案了,但是后续太狗血了,我一直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小说里,没想到现实更离谱。”沈聪唏嘘说,“这几天不知道哪个论坛爆出的消息,说当时奶奶带孙女去爬山的时候,女孩爸爸在外面已经有人了,并且小三还怀孕了,说是个男孩。女孩奶奶本来就嫌弃儿媳只生了个女孩,那事发生后不久就撺掇儿子离婚,把小三取回家,可是你猜怎么着,小三生下来也是个女孩,这下一家都傻眼了。哈哈哈哈哈!”
江微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哪里可以“闹起来”,这种婆媳斗法的八卦随便上个情感论坛一抓一大把,有什讨论的价值吗?
“那你所说的‘吵翻天’是为什么?总不能是谴责小三说是个男孩结果生个女孩吧?”
沈聪竖起一根手指,摆了摆,说:“非也非也!诡异的点就在这里,后来小三生的女孩也死了。意外!你信吗?”
“什么tຊ?”江微瞪大了眼,“这……怎么死的?”
沈聪严肃起来,“奶奶去买菜,把婴儿车停在路边,不知道怎么回事,婴儿车突然往前滑了一段距离,路过的车没刹住,撞上了,小女孩当场死亡。”
“后来呢?有调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吗?”江微脑子发懵,他脑海中涌出无数个念头,但毫无疑问最突出的那个直指人性中最丑恶的部分。
沈聪知道他想问什么,说:“后来奶奶坚称自己进市场前扣好了锁扣,婴儿车绝不会滑动,她只是去市场门口拿根葱的功夫,一回头孙女已经被车撞了,肯定是有人故意动了婴儿车。”
“警察怎么说呢?”
“还能怎么说,市场门口没有监控,当时人来人往的也没人看清具体是怎么回事,反正等大家反应过来,小女孩已经被车撞飞了,就是真有人动了,没有目击者,那也很难查出来。”
江微沉默,两条无辜的生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
沈聪摇摇头,唏嘘不已,“两次意外,两个女孩,再加上他们当地一直有奶奶重男轻女的流言,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江微这下终于明白了沈聪所说的“吵翻天”是为什么了。
“所以大家都在争论这个奶奶是不是故意杀人?”
“对!你知道吗?这事一出,不仅网友不干了,先前爬山失足坠崖的那个小女孩的妈妈也不干了,当初她看在一家人的份上,没有指责婆婆,反而为她说话,现在这事一出,她不想多想也得多想了,所以现在她一口咬定奶奶就是故意杀人,要收集证据起诉呢。这不,才把我们牵扯进来了。”沈聪耸耸肩。
“像这样的情况走法律程序,能赢吗?”
“依我看,难!很难!”沈聪干脆横躺在沙发上,双手枕在脑后,“院里的就是在吵这个,这样的情况下监护人到底有没有责任,到底应不应该判定有责任。”
“如果是我,我会说有。”
“但在法律上来说,这事其实没有定论,试想一下,按照这位奶奶所说,小女孩坠崖是一起意外,如果此时判定她作为监护人有责任,那极有可能导致一个后果:监护人的责任边界无限扩大,被监护人出现任何意外,都可以追究监护人的责任,那长此以往就没有人愿意再做监护人了,也就是说没有老人再愿意帮年轻人带孩子了。”
“可是这件事是不是意外得两说,我觉得还得看奶奶的主观意图,如果她就是奔着遗弃小女孩,或者干脆就是想杀死小女孩再伪装成意外,那不追究责任就等于放走了一个杀人凶手。”
“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沈聪说,“那你怎么证明监护人的主观意图就是杀死小女孩呢?”
“这……”江微语塞,他一时情绪上头,还没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要把这位奶奶平时的所作所为全部记录在案,一一鉴别她是不是有杀死孙女的意图?还是把当地的流言全都收集起来,看她到底是不是重男轻女?抑或让那些网络上的键盘侠来做判官,不管什么先判有罪再说?”
江微说:“这不一样!取证上固然有难度,可是如果这样的罪行无法审判,那么直系亲属作为第一监护人,故意杀死被监护人,再伪装成意外,是不是就可以逃脱法律的制裁了?”
沈聪挠挠头,想了一下,说:“理论上来说,确实有这样的可能。”
回答他的是江微的沉默,如果小女孩的奶奶主观意图就是杀死小女孩,又该怎么办呢?在这个世界上别说直系亲属,就是父母作为第一监护人,“意外”致使孩子失去生命,甚至“意外”致使孩子遭受了非人的虐待,又该如何追究他们的责任呢?
也许是话题越说越沉重,两人默契地打住,转而询问起对方最近的论文进展。
不一会儿,一瓶梅子酒见了底,两人都不胜酒力,但沈聪喝的多,相比江微已经算得上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