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29
酒吧门口的那条路禁止停车，临时停靠只能逗留五分钟，周茉只是准备把那枚打火机给郭彦今，这点时间对她来说足够了。
降下车窗的时候，铺面而来的暑热涌入车内，大口大口地吞噬车内的冷气。与此同时出现的还有郭彦今那张在灯红酒绿广告牌中如白玉一般皎洁的脸。
“不停车进去喝一杯吗？”郭彦今弯下身子，盯着周茉的眼睛，朝她露出一个略显迷离的笑。
不用刻意去闻，周茉也知道他今天应该喝了不少酒。她暗叹今天失算了，郭彦今刚刚在电话里对答如流，她压根没想到原来他今天喝多了。
“我明天过节还有事，改天再来找你喝酒。”周茉伸手将礼盒递给他，观察他的脸色，“我带了礼物给你。”
酒精会侵蚀人类的大脑，郭彦今今天的动作尤为迟缓，长长的睫毛扑闪，缓慢地消化完周茉的话，再抬头恍惚地朝她笑笑，笑容里甚至带着一丝傻气，叠加那张本来就显小的奶狗脸，让周茉有种在哄小朋友的错觉。
“唔...只有我有吗？”郭彦今歪头凝望着周茉的眼睛，问出一个周茉意想不到的问题。
对话牛头不对马嘴，周茉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意识到她挑错了时机找他。
郭彦今固执的视线让周茉有种她不回答他就会一直追问的错觉，她只好回答他：“对，只有你有。”
“那太好了！”郭彦今这才心满意足地伸手接过周茉手里的盒子，拿到手之后开心地打量开盒，单纯得像是一个刚拿到礼物的小朋友。
“叮”的一声，打火机开合的清脆的声音响起。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满意，可爱的小括弧一直在脸上挂着，爱不释手地把玩着这枚银黑混合的打火机：“我很喜欢，谢谢！”
“你喜欢就好，上次的事情真的很谢谢你。”周茉还记得这边只能短暂停留的事情，正准备和郭彦今道别的时候，就见他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
他重新抬起头直视周茉的眼睛，目光是她从没见过的咄咄逼人：“周茉，你这样试图两清的做法真让人讨厌，我本来刚刚收到礼物很开心的。”
周茉张嘴欲辩，却发现她对此无话可说。她是很固执的人，奉行不拖不欠原则，只求自己心安，不喜欢亏欠任何人。
郭彦今显然也发现了周茉的欲言又止，带着雾意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和迷茫：“你真是莫名其妙，到底在还什么人情啊？！”没等周茉开口，他又背过身体，赌气一般和周茉道别，“你走吧，我要继续喝酒了！”
周茉凝望着那道落犹如落水狗一般落寞的背影，一头雾水，到现在也没明白郭彦今喝醉了到底在发什么脾气？
如果他觉得她伤害到他了，没把他当朋友，大可发一通火把打火机砸她脸上。现在生气到一半跑了，算是怎么一回事啊？
她想起网络上那句“从人变回猴子只需要一瓶酒”，不由得摇头苦笑，只当郭彦今在发酒疯，她是在自讨没趣。
总归她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惦记着路边的电子警察抓拍，方向盘一打就驶离了禁停路段。
周茉是倚在餐桌边上一边看周女士包粽子，一边划拉手机确认工作信息的时候，瞥见手机上方的日期才意识到昨天到底是什么日子的。
周茉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汗，心道怪不得郭彦今昨天喝醉了那样失态。她想了想，还是给郭彦今发去了节日的问候信息，又给远在海外的时佩留言。
又一个缠好的粽子被放在蒸笼上，周女士抬起头来望向一直在按手机的周茉，忍不住出声询问：“最近工作很忙吗？”
“有一点，最近618确实是加班比较多。”周茉这才收起手机，专心致志地看周女士包粽子。
周女士重新拿了块粽叶，用手收成一个封闭的尖角，往粽叶里勺了几勺配比好的红豆、去皮绿豆和糯米，又加入咸鸭蛋和猪肉作为馅料，顶部再放糯米收口。
她重新拿了块粽叶复上，手里的粽叶不断内折外翻，口中也不停：“相亲的男孩子，我又帮你找了几个，晚点把资料发你，你选出想见面的给我。”
“还有下周你叔叔的六十大寿，你别忙工作忙忘记了，那天下午记得提前下班到场。”
周茉胡乱地应了几声，礼物和出席的衣服她早就准备好了。她的视线一刻也没离开过周女士那双灵巧的手，不知不觉中一个像模像样的粽子已经初具雏形了。
在周女士专注地给粽子系绳子的时候，周茉忍不住发出感慨：“妈，明明你做饭也不多啊？为什么你手这么灵活？”
她没好意思和周女士提，今天出门前裴知夏带着鸢鸢包粽子，她也跟着尝试包了一个，实际成品外观甚至看起来还没鸢鸢包的好看。
“可能你遗传了你爸爸的手笨吧！”周女士从不避讳在周茉面前谈起那个男人，那是她人生中深凹进去的一个坑，可是她早已坦然跨过去了。
周女士瞥周茉一眼，又重新低下头拿了块粽叶：“我包粽子只是我想给自己制造一点过节气氛，这种事情又不是一定要学会的。”
周茉当然也不认为这是必须要学会的技能，她只是好奇为什么明明是血缘关系的母女，在某些方面大相径庭。她已经完全参照标准说明，做出来的东西还不如幼儿园的小朋友。
手机信息铃声响了一下，周茉顺势点开查看，发现是来自时佩的回复，她一边快速浏览信息，一边转达信息中时佩对周女士的问候：“时佩听说我在您旁边，让我代她问您好呢！她说祝您节日安康，后面她假期回国的话一定来看您！”
周女士捏着粽子的手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被惦记的欣慰：“时佩前段时间还给我寄了一箱东西呢！”转而想起她和时佩的关系变亲密的原因，又幽幽地叹了口气，“如果当年...哎...可惜没有如果。”
就像世界上没有后悔药一样，世界上也没有如果。
命运是一张无情的网，三个人的人生曾经因为一个男人短暂地交集过。网这头的时佩和周茉情绪复杂地记下了郭彦今的名字，网那头的郭彦今却在无望的灰色的牢狱里，静静凝望着窗外那一点刺眼的光。
2008年7月下旬，彼时周茉才刚刚开始她的暑假。周茉即将升入高三，这也就意味着她的假期只有半个月，然而她从学校里却背回来一摞试卷，厚厚一叠都是她假期要完成的暑假作业。
全国人民都在激动于八月份的北京奥运会，走到哪里都是《北京欢迎你》的背景音乐，qq空间上的动态转发随处可见福娃们可爱的身影。
空调外机正在户外嗡嗡轰鸣，忙着对抗炎炎夏日。周茉则惬意窝在小小的房间里，吹着空调点击着鼠标，四处在网上找插件装扮她的qq空间。手边摆着一瓶喝了小半的可乐，她还特地把那叠怎么也写不完的试卷放远了一些，防止可乐不小心撒到试卷上。
周女士正忙于奔波筹备一个多月之后的婚礼，周茉自小就习惯一个人在家，不会过问母亲的动态，她只要记得在婚礼临近之前让周女士帮她和班主任请假就好。
周茉捂着肚子，突然感觉有点饿了，起身掩上房门，往冰箱走去，准备看看家里还有没有食物可以果腹。然而除了她趿拉拖鞋走动的声音，她还听见了一阵渗人的啜泣声和拍门声。
她的汗毛自动自发地竖起来，张大眼睛四处张望，迅速在桌子上抓住一把水果刀，再屏住呼吸踮着脚尖猫到铁门前。不管是来自学校还是周女士的教育，一个人在家的时候都不能随意开门，她小心地扒拉在门上，透过小小的猫眼往外看。
昏暗的楼道里，对门蜷着一个人，披散着头发，头埋在双膝上，隐约有点像她的好朋友兼邻居姐姐时佩。
痛苦的啜泣声还在耳边环绕，周茉有些焦急，楼道光线太暗了，她没有办法辨别出到底是不是时佩。她很想不管不顾地打开门，却又担心门外不是时佩，而是一场在她脑海里假设幻想过的犯罪活动。
骨子里的谨慎很难改变，周茉小心翼翼地又挪回了房间，去找颜叔叔给她买的新款滑盖手机。她快速地在通讯录a那栏找到时佩的电话，给她打了过去，一只耳朵听着听筒这边的声音，另一只耳朵仔细去听门口的动静。
周茉隐约听见《谎言》的音乐声在门口响起，不太确定地往前挪了几步，发现越靠近门那道铃声越是清晰。
周茉这下才彻底松了口气，时佩的铃声就是这首音悦台被点爆的单曲。这下她终于确定门口的人就是时佩，放下手中已经捏出汗的刀子打开家门，准备问问她的好朋友兼好姐姐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这样不顾形象地窝在门口哭。
开门前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直到她蹲下身子，像往常一样喊她的名字却得不到回复的时候，她才隐约察觉到不对劲。
周茉去拉她的手，却被她下意识往后闪避了一大段距离。这一刻，周茉心底的异样感放大到极致。
“姐姐，你怎么了？”周茉这下也不没大没小地喊时佩的名字了，着急忙慌地从那一头乱发中去寻找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