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柿饼
宣纸上的字已基本有模有样,笔锋稍显稚嫩,但也比闻昭穗最初的字好看多了。
练了月余,总算见到点成效。看着夫子舒展开的眉毛,闻昭穗松了口气,她觉得这个水准差不多便够了。生活嘛,有时就是要学些中庸之道,为自己减少些负担。闻昭穗稍有点进步,就想对成卷的字帖说拜拜了。
“尚可,下月再拿新的给我看。”阎先生过目后把临帖递回给她,一句话便堵死了她的小心思。
闻昭穗沉痛点头:“……学生知道了。”
于是池宥便看到闻昭穗一脸无精打采地走回来,忍不住侧身问道:“你这是挨了吵?”
崔修远佯装不经意朝这儿看来,若是闻昭穗的确写不好字,他倒是可以指点她一二。
“没有,先生夸我写得不错。”闻昭穗叹气,全然不像一般学子被夸赞后的反应。
池宥狐疑:“那你垂头丧气作甚?”
他还想被阎先生夸来着,只是再看看自己的课业,还是在梦里想想就好。
“世子不懂,许多事看起来是好的,其实不过水月镜花,只有身在当中的人才知辛苦。”闻昭穗扶了下发间的缠丝滕花银簪,为了掩盖自己的偷懒之心故弄玄虚道。
这下好了,落在前面的大皇子耳中又是个为情所伤的故事。他不知闻昭穗方才去耳房给先生过目临帖,自然和前几日的事串联到一块儿去了。
他原本是背对站着的闻昭穗,听罢她胡诌后立刻转过身来,打断即将追问的池宥:“你别乱打听了!省得郡主更为郁结。这种事本就需要不少时日才能平复,属实辛苦。”
大皇子心里实则还有一丝欣慰。看闻昭穗这个样子,想来也意识到了和那哑巴侍卫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不若提早了断。
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多少年前的老祖宗可不就说的是这个理!
“倒也不至于,我只是嫌麻烦而已。”闻昭穗莞尔,练字虽累,但也不至于心中郁郁、好多天走不出来吧?
大皇子:瞧,她还挂上了故作坚强的微笑。
“无事,过一段就好了。你别闲着就成,人啊,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正好你不是喜欢钻研庖厨一事吗?正好多做点吃食,吃的好了什么都不想了。”大皇子用大白话鼓励闻昭穗转移注意力。
池宥听得云里雾里,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先生又给闻昭穗布置了什么额外的课业。但现在看来好像又没那么简单,这俩人在打什么哑谜?
闻昭穗的注意力确实被转移了,她一拍手,“差点忘了!我今日给你们带了柿饼,可甜了。”
大皇子:听,她还带来了转移话题的柿饼。
圆形的柿饼饱满厚实,橙红透亮,表皮挂着薄糖霜,色泽诱人。掰开一刹那,清甜的果香扑鼻而来,醇厚的柿子香飘散,将学堂也变得香甜。
柿子成熟的时节一到,闻昭穗便托了尚食局的人从宫外采买了许多新鲜柿子。除了直接吃掉的,其余都做了这堆柿饼。
第一口是鲜甜与嚼劲,柿饼边缘的果肉绵密扎实,随后变得软糯。保留了果实最原始自然的口感,凉甜丝丝浸入肺腑,并无普通柿饼的涩味。越到内芯,柿饼愈发绵软,更难得的是中间还有晶莹的流心,像是流动的橘色水晶,清甜不腻。
秋日的初寒被埋入外表暖融融的柿饼,凉丝丝的甜味沁人心脾,舒缓平和,在嘴间留下柿子清香。
柿子本就是种吉利喜气的果子。
大皇子才尝过就向周盼道:“你快尝尝!这柿饼虽甜,吃着却清爽得很。”
“郡主果然手巧。”周盼拆开油纸包,还没吃便开口夸道。她原想着在学宫内吃糕点不大妥当,打算带回府里再品。但眼瞅着周围几人一起吃柿饼的良好氛围,连向来循规蹈矩的周盼也不禁被感染了。
正如闻昭穗时常挂在嘴边的——饭要一起吃才好吃。
“柿饼比柿子还要好吃!长宁姐姐真厉害!”小小的池奕烺一向很捧场,还没吃到一半便仰着头称赞。
“也不知昨日那个脆柿子是谁吃的?吃完还找嬷嬷要第二个。”庆阳无情拆台。
池奕烺觉得没什么问题,脆生生辩驳:“那是因为我还没尝过长宁姐姐做的柿饼,现下吃到了,当然就不一样了。”
忆起庆阳的体质,闻昭穗专门提醒她:“柿子性寒,你可要少吃些,免得回来受罪。”
“我省得。”庆阳闷闷,目光留恋地抚过案上的柿饼,又担心吃多了过几日来葵水遭罪,便将剩下的几个都给了池奕烺,“喏,你不是喜欢吃吗?”
“皇姐真好!”池奕烺惊喜,连忙将庆阳的柿饼放进了自己的小书袋,心满意足拍了拍略鼓的书袋。瞬间觉得自己富裕了起来。
旁人都只有一包柿饼,他可是拥有整整两包柿饼的人呐!
池奕烺嘴里还嚼着柿饼,两腮鼓鼓,一副松鼠冬季屯粮的模样,庆阳微微嫌弃:“还在学宫,收敛着点。”
池奕烺嘟了嘟嘴,头顶一沉,有人揉了下他的脑袋。
“等六殿下日后来我殿里,给你做柿子糊塌。是用油炸过的,比柿饼还香。”闻昭穗笑眯眯收回手。
别的孩子这个年纪还在打架斗蛐蛐儿,池奕烺已经被迫甩掉那些趣味,和一群比自己大许多岁的少年共同读书了。天家的嫡子,也许从出生那一刻便定下了今后的道路。
六岁的孩童被权势与期望簇拥,跌跌撞撞走向人前高处。在池奕烺短短几年所形成的固有认知中,他需要做的事只有“该不该”,绝无“想不想”一说。
但长宁姐姐问他问得最多的就是“今日想吃什么”。
于是他也就随之答了:“好啊!阿烺想吃柿子糊塌!”
可以无所顾忌地说出“我想”,是和秋日里红柿子一样美好之事。
这是闻昭穗教他的第一件事。
课前时分,闻昭穗在前面和几人玩闹。另一边,大皇子走到后面桌案,有话要和池弋珂说。
“皇兄找我何事?”池弋珂将目光从前面的闻昭穗身上收回,淡声问道。
许是今日见了自己,意识到他身形与前日那位面具少年很相像,池奕梁起了疑。那确实还要费点口舌掩饰。
待到大皇子开口,池弋珂觉得自己还是高估了这位皇兄的城府。
“皇兄提醒你则个,长宁这几日大概会烦闷不已,皇弟且担待着些。她遇上了个没本事的,带来一堆麻烦,最近心里不好受。”
大皇子虽大大咧咧,但对池弋珂的性子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这四皇弟对人处事总带着点冷漠与厌烦,若是闻昭穗不小心得罪他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