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他们的眼睛下意识瞄向身边的人,想要寻求一个否定的答案,借此来告诉自己刚才听到的看到的不是真的。可惜的是,身旁的其他人也都各个惶惶然地四顾着,显然是与自己所听所看的一样的。
顿时所有人的心底彻底凉透,再看向京中诸人的时候,因着紧张和太过惶恐,上下牙齿磕磕碰碰在了一起,吱吱嘎嘎地带起全身的战栗。
最终竟是龚木最先反应过来。
他膝盖发软噗通跪了下去,却因口唇发抖战战兢兢说不出话。
林旭士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跪下,看马贤愣在那边杵着跟个棒槌似的,恨铁不成钢地伸手还拉了他一把。
三人身后带着的人呼啦啦跪了一地。镖局众人也赶紧跪倒在地。
嵇崇涧上前两步扶起楼清月:“先生劳累了。孤这般兴师动众请您前来,是因这儿有些棘手之事,还得劳烦先生费些心了。”
楼清月连道不敢,再抬头,眼中已然带泪。他眸光恳切地上下打量片刻,喜悦道:“那么多年不见,殿下果真是长大了。想当年您跟着老将军时……”
思及亡主,他潸然泪下。又觉现在不是提及往事的恰当时机,忙侧身用袖子把眼泪快速揩了。压抑住汹涌情绪后,方才再回过身来,拱手问道:“不知殿下此次所说的是何事?”
嵇崇涧把身畔的人都叫了过来,与楼清月道:“这是我身边的午公子,大理寺卿与少卿王、方两位大人。东宫的梁副总管、樊统领。”
几人与楼清月相互见礼。
破庙中守了这些天的其他人见状,愈发地浑身斗若筛糠。想到这些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对,才能在这位极致尊贵的贵人跟前保下自己这蝼蚁般的小命。
那午公子的身份暂不知如何,但看太子殿下对他如此看重,想必是哪位世家官宦家的嫡子了。
且说那账房先生,怎么就成了正三品大理寺卿?还有那梁管事,居然是东宫副总管!樊侍卫不就是个寻常莽夫吗?怎的、怎的还是东宫侍卫统领了?
这贵人们的身份一连串地砸下来,压得奉原府良槐县众人趴伏在地脊背深深弯着直接喘不过气儿来。
他们谁也不敢起身,只能小心地秉着呼吸,生怕一个呼吸太重引着尊贵的太子殿下注意了,再想起这些日的腌臜事情,降罪于他们。
樊明因着身子不适是刚赶过来不久的。他快速环顾四周后,问楼清月:“不知郭军洋现在何处?”
“换马的时候少了一匹快马。郭副统领让我们先行一步,他随后就到。”
嵇崇涧指了王庆海:“你和楼先生说说此事。”便带着众人先行进屋去。大家伙儿自然快步跟上。
谁知梁玉刚走了三两步,裤脚被人伸手扯住。他其实刚才眼角余光已经看到有人伸手,只是发现是谁后,下意识想要借机警醒某些人所以故意被扯住,而后顺势抬脚把那人用力踹了。
待到对方连翻了好几个滚停下来,他垂眸细瞧,乐了:“唉哟我的龚大人,您没事拉我作甚?您也知道我这个人做事儿没有章法,指不定就糊里糊涂地手脚不听使唤。您看这——”
话虽说得好听,可他老神在在地抄着手,眼帘往下垂着从眯缝的眼缝儿里看向地面,神态与眼神都是睥睨不屑的模样。
这些天一直十分嚣张的龚木,此时已经大汗淋漓。
好汉不吃眼前亏。识时务者为俊杰。他果断地扬起谄媚笑容,言辞恭敬道:“副总管日理万机日夜辛劳,一时间累着了伸伸腿脚舒展下也是正常。”
梁玉扑哧一笑:“日理万机是这般用的?”暂时也懒得和这种人计较了,随即快步跟上了殿下他们一行人。
马知县颤颤巍巍地扶起还在抖着的林知府,悄声问:“大人,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
林知府咳了一声,恼道:“我早该想到如此情形!”
他知道能够让三品大员的大理寺卿如此恭敬的人,必然不会简单。他想过那傅公子可能不止是傅家嫡子那么简单的身份,甚至还设想过会不会是皇上暗中派来查案的钦差……
可他千算万算,也都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来此处亲自过问此案!
怪道那王大人对“傅公子”如此尊敬客气!
满天下的人算起来,也只皇上不用对东宫之主恭敬了!
林旭士悔不当初。他知道大理寺卿身份后,实该把傅公子的身份再往更高了想的,倘若如此的话,他在“傅公子”跟前再多显现些本事,再与对方拉近些关系,今时今日必然不是这种情形。想那时候他比旁人更早知道了大理寺卿的身份,却没能第一个察觉到傅公子的极致尊贵,眼睁睁看着个晋升的机会从指缝儿溜走,顿时懊悔万分。
马贤倒是没甚懊恼的,只在反省着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有没有怠慢太子殿下的行径。一会儿觉得饭食不够精致,一会儿又在想早知如此应当让人从县衙里搬张好床过来给“傅公子”睡。如此这般着,随知府大人到了庙门口。
屋子里面,士兵们已经分成三拨去往三个房间,队列整齐地分立两旁,手持武器虎目圆睁地勘察四周情形,谨慎防范着旁人的靠近。
在他们的守护下,傅家军十分安心地在太子殿下的吩咐下,找梯子的找梯子,上房梁的上房梁,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他们并不知道用意为何的行动。
庙里本来就有两个梯子,搁在最里头那进的屋子里。被他们寻到后拿来最外头的这间屋,由傅荣添做主交给其中二人,在同僚的帮助下,由梁玉指点着踩梯子爬上梁去。
这个屋里的柱子上方已经有六个打开了机括露出小小孔洞,都是梁玉一进屋依着太子吩咐上去打开的。
待到看见那小开口里都是银子时,他们惊讶地咦了一声神色不定地望向下面。
“银子便是从那些地方塞入空心柱子里的。”方峦进高声向众人解释着,“当时镖局那些个镖师,用食物和水把众人迷晕后,晚上便上了房梁往里面搁银子。”
马知县恍然大悟。
林知府尚还有不明之处:“既然放银子的地方在上头,那,取银子的地方在哪?”
“并未有快捷的取银方法。”提及此,方峦进的眼中闪过困惑又极快地敛去:“所以今天需得拆了这个庙的柱子,方能把银子拿出来。”
这话一出来,众人哗然。
破庙是当年吕大善人拿出钱财着人修建的,至今已经供奉了近十年香火,实在是良槐县乃至奉原府百姓心里的一个依靠。
如今却要拆庙……
别说是衙吏们了,就连镖局在场的人、卫所的人乃至马知县和林知府,都面露犹豫。毕竟谁家没有个头疼脑热心中郁结难解的时候?在那般的时刻,又有哪一家的人没来这儿上过香拜过菩萨?
乍一听闻自个儿和家人寄托过希望的庙宇要被拆掉,任谁一时半刻的也缓不过神来。
于晟霞在旁扬声问道:“寻常人家都是用整木来做柱子,为何这里却是空心的?那吕大善人当初建造此庙的时候,怎的不走寻常路。”
方峦进知道她这一声是故意问的,感激朝她笑笑,与她以及周围的人们解释道:“想来是吕全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才会用这样的空心柱子来做房屋的支撑,而且还是用木料和泥土相辅做成的。”更为牢靠,能禁得住那许多银子在里头。
此言一出,本地的人们不免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