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闺中密友
接下来的两三天,明月夜依旧每日一早出门去逛,至傍晚方归,而心儿便也一直待在家中,每天同陈婉婉一起做绣活、说闲话、用蜂蜜和蛋清敷脸,一来二去的两人愈发亲密起来,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于是陈婉婉撒娇耍赖地从心儿这里抢去了那条绣给明月夜的绶带预备拿回去送了自己即将从京都归家的哥哥,心儿也毫不客气地从陈婉婉那里强抢了一只荷包来装帕子香饼儿。
昨儿晚上收到了某府送来的帖子,原来是下一次的兰心雅社正轮到这府的少爷做东,因而定下了日期地点,都写在帖子上送到了各成员府上去,陈婉婉便又想起戚公子来,不由得哀声叹气没了绣花的心思。
心儿见状便问她究竟何故,陈婉婉此时早已完全信赖了心儿,因而也不隐瞒,红着脸断断续续地说了自个儿的想头,而后便伏到心儿肩上流泪。心儿被勾起心事,心中也是万般难受,便将陈婉婉轻轻揽住,两个人默默待了一阵。
半晌方听得陈婉婉微哑着声道:“心儿,你说我要怎生是好?下了千百个决心想要断了这一念,却又千百次放纵自己去思他念他……我真是……太没出息了……”
心儿怔怔地望着她,心道自己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错过了一个,也许永不会再有下一个,这样的苦痛再没人能比自己知道得更清楚,她不愿自己此生第一个闺中好友也要经历这样的伤痛,她愿竭尽全力去帮她成全她,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成与不成却是要看缘分了,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倘若那位戚公子确实对陈婉婉毫无意思,那也就只好作罢。
于是心儿强打精神,拍了拍陈婉婉肩头,道:“婉婉,你知道,这男女之事最不能勉强,有些人再好再优秀,奈何对方就是看不对眼,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关键之关键就是要双方看对了眼才行。譬如有些男人就是喜欢性格活泼的女子,因而哪怕你再美再温柔,他那里也是毫无感觉,这样的话,只怕用尽一切法子也是不能成的了,这点你需明白才是。”
陈婉婉满是凄凉地将头一点:“心儿说的我都明白。其实……在那谭锦瑟尚未入社之前,戚公子他对我……也还是好的,所以我才一直没将这心思息了,总觉得自己还有机会……”
“那我再提醒你一句,”心儿沉着声道,“若对方是个只重美色之人,这样的男人不要也罢。谁没个色衰迟暮的时候呢?女人的青春本来也就短短那么几年,他若重色,一旦你稍显老态,只怕便要被他打入冷宫,根本搏不来个天长地久携手白头。重要的是他在乎你的全部而不仅仅是容貌,这一点我看你还需再考察考察那位戚公子才是呢。”
陈婉婉喃喃应道:“说得是……那谭锦瑟容貌好过我甚多,自从她来了,戚公子就绝少再看我……他若当真是重色之人,我倒也能释然放手了。”
心儿拿过那张送来的帖子看了一看,道:“下一次的兰心雅社定在后日寒烟楼,内容是以诗会友,只不知那位戚公子平日都看重些什么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陈婉婉红了红脸,答道:“戚公子是个风雅之人,以上那八样他都极是看重,平日眼界也有些高,对于以上八样不入流的人他是看不上眼的,甚至很少理会,对女子的话还稍微宽宏些。”
“那,婉婉你对这八样可有研究?”心儿歪着头问。
陈婉婉脸又是一红:“诗词什么的都只略懂皮毛,否则也不能加入到兰心雅社中来,琴棋书画却是一样也不能了。”
心儿笑起来:“比我可强太多了,这八样我是一样也不会。”
陈婉婉笑过又叹:“我倒是想请家父帮忙请来教琴棋书画的师父教一教我呢,又觉得自己年纪已大,现在学是否有些晚了……”
“你若自己本身也喜欢这些,那学学也无妨,我倒并不认同为了喜欢的男人就去刻意改变自己是件好事情。”心儿道,“况且风花雪月的日子谁也不可能天天过,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还是要贴心踏实才是。”
陈婉婉闻言不由笑起来,一点心儿鼻尖:“听你这意思好像是‘过来人’似的,说得还头头是道的。”
心儿也是一笑,虽然她不曾亲身经历过一场真真正正的爱情,但几次三番地混迹于深府大宅里那些女人们的身边,对于她们成功的和失败的各种手段都已是屡见不鲜了。于是重整精神,笑向陈婉婉道:“既然决定不放弃戚公子,那就从现在起为自己的幸福争取罢!过两天的社日要带给他一个不一样的陈婉婉,要让他重新注意到你的存在!”
陈婉婉有些激动又有些怀疑,望着心儿道:“我要怎么做呢……什么漂亮衣服漂亮首饰,我全都试过了,根本、根本就不行,他的目光始终都在那谭小姐的身上……”
心儿抿嘴儿一笑:“喜欢诗词曲赋自视甚高的公子哥儿们向来都不爱华丽香艳的装扮的,他们爱的是出尘脱俗、清新别致,我看不妨就从这一点下手罢。咱们先从妆容上想办法,譬如换个发式,换身衣着……”说着将陈婉婉拉起身来按坐到妆台前去,摘下头上金贵的首饰,打散复杂冗重的发辫,重新拢顺那一头秀发,而后灵巧地绾成了两个精致简单的垂鬟,只各在两边簪两朵白山茶,顿时间便如同换了个人般,清丽姣柔、灵动甜美,直把陈婉婉的两个小丫鬟看得拍手直赞。
陈婉婉也不曾想到只不过换了个发式就能使得整个人都变了一种风貌,一时对自己这副样子也是满意得很,在镜子里左照右照只是照个不够。心儿一指她身上那套华绸衣裙,笑道:“身上衣服也要换,若说最贵的款式,兰心雅社里谁人买不起呢?且最贵的不见得就是最合适你的,关键要能融于当时的场合又适合你自己的气质。”
陈婉婉起身将心儿拉住,撒娇地道:“好心儿,你这就陪我买衣服去罢!眼看社日就要到了,等不得了,好不好?”
心儿好笑道:“看把你急的!说风就是雨。要我说买的不如做的,我们把裁缝叫家来,还可以自己设计设计上面的花式,我就曾见过一家的太太,冬天的时候头上簪着星星点点的梅花儿,那身儿裙子就绣了很苍劲的梅枝儿,虚虚实实相得益彰,很是别致,在外面铺子里断买不来这样的衣服,我们不妨也依样画葫芦,仿上一仿,看看能有什么效果,如何呢?”
陈婉婉连连点头称好,即刻便让小丫头去最好的裁缝铺子里将裁缝请来,又是商量又是比划,至晚饭前才终于定下衣服式样,约好明日下午取货——因陈婉婉急着要在社日上穿,取急货是要掏高价的,反正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谭正渊谭老爷在松了两三天的弦之后终于沉不住气将明月夜直接邀请到了谭府,说是又有了奇珍请他鉴定并共赏。明月夜也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地踏入谭府了,由大门进去一直被人带进谭老爷的书房,见屋内除了谭老爷本人之外还有一个相貌身形都同他极为相近的年轻人,经由引见得知这位年轻人就是谭老爷的长子、谭锦瑟的哥哥谭华年。
待相互引见后各自落座,谭老爷便小心翼翼由一只檀木匣子里取出一枚巴掌大的仿佛黑色玉石制地的雕琢精细的瓶子来,才一亮在明月夜的眼前,明月夜便脱口道了声:“墨玉兽面纹颈瓶!”
谭老爷父子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见眼前这个“叶月明”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地起身过来将那玉瓶接在手中,仔细看了一阵,分外肯定地道:“错不了,此物正是时宫藏瑰宝‘墨玉兽面纹颈瓶’!当时造出来时共有一对,在下几年前也曾在东边一座大墓——”说至此处突然警醒般住了口,干咳了两声方才继续往下道,“总之这是真品没错,若当真能凑成一对,那可真就是价值连城了!”
“叶月明”的失口自然被谭老爷敏锐地听进了耳去,心道果然自己所料不错,这小子绝不是个正经儿的倒腾古董的商人,必定也同自己一样,是个集盗墓、倒卖、收藏于一身的“暗商”!这小子眼毒得很,真品假货一看便知,自己这行做冥器买卖的人最是需要这样的人才,倘若能说动他肯同自己合作,自己就能少承担很多风险。
这厢谭老头动着心思,那厢明月夜正在心里暗乐:失口当然是故意为之,他早看出这老头不是什么好鸟来了,指定年轻时候是亲自下墓摸冥器的主儿,甚至这个年纪了说不定还在亲自干这个勾当。自己假意透露也曾下过墓的消息,就是要诱这老头儿主动开口同他寻求合作,如此才有机会骗取其信任,以打听到此次任务的目标究竟被藏在何处。
三人又玩赏了那墨玉壶一阵,谭老爷借着喝茶的功夫终于将话题绕到了“合作”这件事上。当然,毕竟他们干的都是违法的勾当,谭老爷也不敢太过轻举妄动,因此决定再按捺一段时间看看情况,眼下只借口着要请明月夜做谭大公子的鉴宝师父,说是自个儿因年纪渐长,想将古董铺子这一摊儿生意交给儿子打理,又恐他年纪轻、眼光浅,怕被人用假货骗了,想请明月夜留下来教他如何辨识真伪古董。明月夜见老头已然上钩,假意犹豫了一阵便答应下来,却说自个儿年纪太轻,不敢妄为人师,只管与谭大公子兄弟相称便是。
谭老爷计划的第一步已然达成目的,心中自是高兴,便留明月夜在府中用午饭,几人来至花厅,谭老爷便派人去请小姐过来一同用饭陪客,明月夜知道这所谓的小姐就是谭锦瑟了,因而好整以暇地边喝茶边等着与那美人儿的第二次见面。
果不多时,见谭锦瑟一身湖绿衣衫袅袅娜娜地从厅外进来,比之那日见面时仿佛又美了数分,先是低头行了礼,及至谭老爷为她引见明月夜时方才吓了一跳般,掩了樱口轻呼道:“原来是恩公!”
一声甜甜脆脆的“恩公”叫得明月夜浑身酥软,眉开眼笑地道了声“不敢”,起身回礼。谭老爷忙问原因,谭锦瑟便将那日明月夜出手相救替她打晕了那两名醉汉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无非是夸大了明月夜的英雄神武,更是哄得明月夜一双笑眼都弯成了月牙儿。谭老爷闻言又是感激又是欣喜,直道缘分使然,席间可劲儿地给明月夜灌酒,更是让那谭锦瑟小姐亲自执了壶在一旁殷殷地伺候。菜香、酒醇、人美,明月夜很快便醉了,一双眸子却比平时还要晶亮,闪闪地望在谭锦瑟的脸上,谭锦瑟水样的眸子里便也回映出相似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