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定情
谢昭宁见他一剑逼停了马车,便从树梢身姿优雅得飘下来,一闪身蹿入草丛中,迅疾晃出一道流云似的素白虚影,便要穿过林间朝马车追过去。
中都往右扶风走地势越发得高,林间草木也愈加茂密,放眼望去皆是草,杂草郁郁苍苍一路蔓延至天边,似要长到天上去,风一吹,草木随之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那茁壮蓬勃的生命力震撼人心,原是霍长歌口里中都以外的模样。
谢昭宁正疾行,耳廓倏得一动,似是闻到甚么细微声响,随即放缓脚步,谨慎在草丛中四处查探,突然便见一道玄色身影猫在丛中猛得跃出,似只狩猎的豹子般矫健,闪亮剑光擦着谢昭宁鼻尖劈下来。
谢昭宁侧身让过剑锋,抬指从容一弹剑身,那剑“嗡”一声响,瞬间反向弯折过去,他脚下错步,再一转身,抬手并指一点那人手腕。
那人腕间霎时酥麻,扔了剑,翻掌做爪,朝他当头抓去,谢昭宁抬臂格挡,后退半步,又见那人旋身一腿飞踢,谢昭宁两臂交叉卡住他小腿侧身一拧,将他直接掼倒在地。
那人后背砸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那人蒙着面,身材瘦小精悍,拧腰只露出一双似兽类的黑亮圆瞳瞪着谢昭宁,拧腰旋即翻身跃起,跟只猎豹似得灵活,身法诡谲敏捷,一纵化作虚影,抬指做钩,欲卡他脖颈要害——
却见谢昭宁沉着冷静,脚下一错锁他步伐,侧身抓住他手腕往外一掰,抬起一脚正踹中那人腹间。
那人闷哼一声,往后一个踉跄,谢昭宁觑准时机,抬手正要将那人掩面布巾扯下来,骤然“咻”一声破空声响自谢昭宁后背传来,谢昭宁侧身躲避,几道金光擦着他前额掠过,“当”“当”几声死死钉在他身后树干之上,随即一柄长刀横着切向他腹间。
谢昭宁翻身跃起,衣摆下云鹤随之优雅腾空,游刃有余避开三方夹击,落在树干矮枝之上,负手俯身下望,一副温润眉眼裹挟冷寒与凛冽,虽自有一番清贵沉静气度,却全不见往日温顺腼腆模样。
“功夫不错,只可惜非要淌这浑水……”树下一名蒙面的紫衣少女抬眸娇笑一声打量他,见他一双狭长凤眸低垂,鼻峰高挺,唇线转折明朗,风尘仆仆之下难掩一副清俊谪仙似的好相貌,状似怜惜一叹,随意与他搭了话,意图分他心神,“你若即时离去,我兄妹三人便饶你一命,不追究——”
她话音未落,眼神倏得锐利,素手一拂腰封,凭空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金叶子,皓腕高抬一震,叶身边缘锋利如刀,擦着空气发出尖锐鸣响,直袭谢昭宁喉头而去!
谢昭宁飞身下树,未及站稳身形,随即又是一把金光封死他身前去路,树下玄衣少年回身捡了剑便与那持刀褐衣男子朝他劈砍过来,顿成掎角之势将他围困正中。
这一下配合搭得猝不及防,谢昭宁向后一个翻身避过,抬眼便见又有道道金光袭来。
那紫衣少女一把暗器撒得角度刁钻,玄衣少年又身法鬼魅,谢昭宁躲闪中贴着褐衣男子刀刃游走,左右腾转间,宽袖朝着那金光从容一甩一卷,顿时收了那金叶子在掌心中。
他纵身一跃踩着褐衣男子刀背腾起半身,指尖一撮甩出一把金叶子正中那玄衣少年手腕,那少年“啊”一声惨叫松了手中长剑。
“哐当”一下长剑坠地。
谢昭宁再回身并指稳稳夹住褐衣男子袭来颈间的刀锋,使了借力打力的功夫压着他刀身一挡,挡掉紫衣少女又一把暗器偷袭,随即拉扯着他刀锋过来,一掌拍中他前胸。
那褐衣男子受力似半只断了线的破败风筝般仰面飞了出去,直直砸在树干之上又摔落在地,不由咳出鲜血。
只两个照面功夫,情势陡转急下。
那玄衣少年与紫衣少女这才惊恐对视,后知后觉竟是轻敌至斯,三人围攻竟制不住一个谢昭宁,便登时起了撤离的心思。
那玄衣少年身子一晃纵身一跃,就近上了一棵树,又从树上往前一蹦蹿出去,似一道墨痕自半空划过。
谢昭宁见状踩着地上剑柄,脚尖一挑,凌空抓住那剑柄脚一旋步半侧身,展臂运力故技重施,将那剑柄直冲那少年后背掷了过去——
“咚”一声响后,那少年身在半空避让不及,被砸得往前一个飞扑倒地,晕了过去。
紫衣少女:“……?!!”
谢昭宁侧身,手指一动,竟又拈着一把金叶子搓开扇形的弧度,抬手朝着那逃跑不及战战兢兢后退的紫衣少女走过去,他眼神锐利锋芒毕露,彻底撕破了温柔闲雅的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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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里,那老三踩着车辕逆着夕阳余晖远眺,见同伴三人竟悄无声息全败给了谢昭宁,便焦急掀了车帘,与车内那卖糖葫芦的青年急道:“大哥,他们三人皆败了,怎么办?只凭咱们两个,怕是难把这郡主送去见公主!”
那卖糖葫芦的原正抱臂胸前假寐,闻言陡然睁眼,不可置信反问:“甚么?!”
“你们自然赢不了他……”不待那老三应答,车内骤然有人喟叹一声,口齿些微含混得接了话。
那卖糖葫芦的青年闻声侧眸,便见果然是霍长歌靠着车壁人已醒了,眼神略微朦胧,长睫虚虚眨动。
“你——”那青年见了鬼似得随即惊道,“你怎会醒?!!”
“闭气闭得快了些罢了,你那蒙汗药我倒是未曾吸入多少,晕了这片刻,已是给足你颜面了。”霍长歌转头瞧他,手撑着身下棉垫缓慢坐直了半身,闲闲讥讽笑着道,“真当你能药倒我?天真。”
那卖糖葫芦的闻言一怔,恼羞成怒:“你耍诈?!”
“耍甚么诈?是药三分毒,我怕你那药太烈伤了身,不过自保罢了,左右我定是会随你们同去,恼甚么?”霍长歌旁若无人似得稍稍活动了下僵硬的脖颈,随意道,“来追的可是位着一身素白锦衣的公子?”
那老三应声戒备,手按着伤处哑声略带憨气地问:“是又如何?”
“教你们如何赢过他,将我带走啊……”霍长歌无奈一叹,眼神难以言喻极了,只觉他二人蠢得出奇,余光往车外一眺,“天快黑了,再拖下去,禁军都要到了。”
“你待如何?”那卖糖葫芦的已是起了疑心不信她,上上下下忖度似得打量她,手腕弯折往袖袋中暗自一捏,捏着那装了蒙汗药的小瓷瓶,眼神提防又嘴硬粗声道,“虽说赢不过他,原也是应了你不伤他性命,可若是真要杀他却也不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哦~~~”霍长歌杏眸一挑,眼波流转间,尾音拖得曲里拐弯,拖出了嘲讽的意味,也不戳穿他谎言,只拖得那他一张脸羞恼红得似糖葫芦般,方才话音一转兀自凉凉道,“你杀不得他,你家主子要弑君,禁军便是最大的阻力,那位掌的原是皇城内半数的禁军,我拿捏他不过一句话功夫;可你若此时杀了他,禁军之权届时旁落,我便无能为力了……”
那卖糖葫芦的闻言惊诧,与那老三面面相觑,那老三哽着喉头艰难一问霍长歌,迟疑道:“你……你竟能调动禁军?”
“……这周围山上,怕是不缺参天大树吧,”霍长歌却是不答,只歪头俏生生得笑看他二人,将一双手并在一处伸出去,意味深长道,“绑松些,我怕疼。”
那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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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将近,夕阳已沉到只剩小半个脑袋在山间,红霞漫天似一条血河横亘在天边。
茂木林间,谢昭宁接连被阻,一张谪仙似得温润面庞已是罕见挂了寒霜,动了真怒,他扣着手中一把金叶子封住那紫衣少女的退路。
“你若就此自行离去,不再阻我救人,”谢昭宁见她原是位姑娘,本不愿为难于她,又怕放虎归山,待会儿又是一场恶战,只肃声与她道,“我便不伤你性命。”
“不可能,你杀我吧!”那紫衣少女虽面有惧色,在他一双越发冰冷的狭长凤眸注视中,止不住颤抖后退,手扶在腰封上僵硬得动弹不得,却又颇为强硬得一步不退,“我三人赢不过你,合我五兄妹之力,却必能杀了你!你不若在此便取了我性命去!”
谢昭宁闻言沉声一叹,扬手便要以金叶子封她腿上要穴,止住她行动能力。
那褐衣男子趴在树下正对二人,眼神虽焦急却又伤重无力起身,嘴角溢出的鲜血渗透了面巾,突然——
远处有人高声大喊:“住手!”